既然家裡不是學校，就大膽拿掉課表吧！如何讓學習成為「習慣」，而不是規定？-諶淑婷

自學家庭經常自問：我們真的教得來自己的孩子嗎？

九月開學日將至，家長社群滿滿的焦慮，小一新生的父母煩惱該如何進行入學準備，是否要超前部署超越學校教學進度？已經是老鳥的父母懷疑被作業與考試追著跑的孩子似乎忘了何謂自主學習，暑假在家什麼都不做。以上這些問題，在我們家這種自學家庭也會發生（有沒有鬆一口氣？），而且，身兼母親／教師身分，跟孩子之間的碰撞只會更頻繁、更激烈，讓人懷疑自己到底在忙什麼？我們真的教得來自己的孩子嗎？

給孩子火種，他們就會燃燒全宇宙：把家打造成熱情學習的魔法學校

我們選擇在家自學滿一年，我常常自問：「自學的目的是什麼？」不是為了教育，不是求職準備，更非要和孩子、伴侶互相折騰，我們應該是想創造一個溫暖難忘的美好生活吧！在我想像中，在家自學是一種家庭生活方式，一種全心全意盡情生活的樣態，「教育」只是存在其中自然發生的事，如《給孩子火種，他們就會燃燒全宇宙：把家打造成熱情學習的魔法學校》所提到：「學習不應該是苦差事，或是強迫孩子做的事，而是我們『同在一起』的氣氛裡學習。」

作者茱莉．博加特（Julie Bogart）陪伴５個孩子在家自學17年，她毫不藏私分享了孩子學習過程可能遇到的問題、實際經驗與好點子，不僅對自學家庭來說有相當高的參考價值，非自學家庭也能從中受惠，因為現代父母誰不是努力幫孩子創造合適的學習環境，以陪伴孩子學習為己任。

茱莉．博加特曾陪伴５個孩子在家自學17年，也是在家自學聯盟創始人。（圖片來源 / 作者官網）

讀這本書時，我點頭如搗蒜，好想越過太平洋告訴作者：「對啊！就是這樣！你說中了我的擔憂與焦慮！」例如，無論我們多麼反對傳統體制教育，還是不免被學校教育帶來的「保證」綁住（畢竟我們都是遵循學校一週課表長大的孩子啊），學校紙筆教育或許不好，但至少「可靠」；完成紙本作業、背出課文內容或公式，或許會讓孩子很痛苦，可是愈痛苦不是代表愈努力嗎？即便初衷是讓孩子快樂學習，許多父母還是採用了教室裡的「檢核清單」，抄寫生字、數學十題、寫測驗卷…「沒有寫完就不准…」不知不覺，希望孩子學習竟然變成「談條件」。

作者提醒，既然家不是學校，就大膽一點拿掉課表吧！學習可以是「習慣」，但不是規定，她以三餐作譬喻，人們不會按照進度進食，而是覺得餓時填飽肚子，即便已經想好晚餐煮什麼，但若親友邀請外食，也不會因此拒絕，只會將食材冰好隔天再煮，有時候沒有特別準備，反而獲得意外美好的用餐經驗。回到學習這件事，沒人可以保證花多少時間、寫多少頁作業，孩子就會學習卓越，但「外在標準」可以替換成「內在衡量」，有時餐後閱讀半小時、去圖書館或看部電影，自由地決定歷史、科學的研究主題，自由寫作，並不會比端坐在桌前差。因為親子關係的重點是陪伴，父母甚至該捨棄家長姿態，成為更寬容、好奇、像孩子一樣充滿活力的學習者，參與孩子覺得有趣的事，和孩子討論某個科目真的很難。

因為孩子在家裡（回到家）需要的不是另一名老師，他們要的是被支持與獨立思考的空間，例如能夠發表不同意見，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作業。

茱莉・博加特對於孩子的習性觀察入微，在成人眼裡，孩子總是在發呆、無所事事、心不在焉，重讀同樣的書13次，或者花上半小時解開纏住的繩子（然後半小時後再度纏住），排骨牌、瘋狂投籃。這些父母眼中的浪費時間，被她稱為「放鬆警覺狀態」，孩子浪費時間不是因為無聊，而是在休息、和自己相處，同時冒出新的想法，那是學習發生的前置作業。

很多人抱怨孩子的興趣曇花一現，想學的才藝馬上放棄，那又如何？茱莉．博加特再度以飲食為例（她真的很擅長這點）：我們在超市陳列架也時常感到興奮又迷惘，翻看食物包裝幫助不大，只能買來吃吃看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發現自己選錯食物，下次再買其他牌子就好，孩子投入興趣或學習才藝不也如此？

爸媽無法代替孩子學習，但可以替孩子的熱情投入資源，也可以放手讓孩子奢侈無限制地花上一個禮拜玩樂高、每天玩幾個小時的手工藝，以當下的興趣開始新的一天。

在科目學習上，茱莉・博加特認為，爸媽最不該做的，就是選擇「吸引自己、但孩子討厭」的課程，甚至教些連自己都覺得無聊的東西，但她不是要跳過那項學習，而是要設法探索挖掘，直到父母自己都燃起興趣（或是另尋專業又有熱情的成人老師）。接下來有兩個要點：

比較難的是：掌握合宜的學習進度，必須不會太簡單也不太難、有清楚的里程碑，給孩子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練習。
另一個簡單多了：真誠讚賞孩子的努力，不說否定孩子的話，如果覺得孩子不夠努力，就坐到孩子身邊一起學習。（我乖乖照做了，在孩子與注音符號奮戰時，我拿出閩南語課本第一冊，自己從頭開始學羅馬字拼音，大幅降低了對一直學不好拼音的孩子不耐煩的機率。）

書中推薦的其他學習安排，同樣能輕易在生活中實踐：

布置一個小孩常經過且永遠開放營業的勞作桌，放滿繪畫、書寫、美勞用具。
時常提供驚喜，例如一起打開剛買回家的新書。
為孩子朗讀不同題材與類型的文學作品，包括短詩、小說、散文。
聆聽孩子帶著激動情緒轟炸你的話，隨手找張紙快速記下來，收集這些紙條，那就是你希望孩子寫作時能從內心掏出的文字。
在自己的待辦事項中加入：看著孩子的眼睛說話、擁抱孩子，坐在遇到困難的孩子身旁，跳過當天學習最困難的部分。

十多年自學經驗的累積，讓茱莉．博加特提供的教案可以跨越世代與空間，無論在教室或家中都適用。例如，帶著孩子做一場「網路尋寶遊戲」，從設定主題開始，討論主題與學校科目的關係，利用網路搜尋出事件主角、相關國家、歷史遺跡、出版作品與歷史變革。也可以「製作一道問題長城」，把孩子的提問和思考都寫（貼）在牆上，問題可以簡單也可以複雜，鼓勵孩子隨時加入新問題，一週後再決定針對哪些問題進行討論，這個學習任務能引導孩子耐心詢問、了解真相。還有「自由寫作」，計時５分鐘讓孩子自由書寫，卡住的時候，就寫「不知道要寫什麼」，允許寫錯，不修飾文字，直到時間停止。

這些有趣的教學規劃，都會經歷「準備→執行→享受→回想」，爸媽負責準備，孩子執行與享受，爸媽觀察孩子當下的反應後，協助孩子回想自己做了哪些事。快樂的學習經驗會建立起信任，下一次，當你準備好一個新活動、新課程時，孩子會有預感應該蠻好玩的。

不過，自學家庭不是每天都這麼快樂。父母不時意識到自己在「反抗權威」，進而焦慮著：既然我認為自己比老師更合適教育孩子，那我該做些什麼？我的教育理念會不會只是拿孩子當賭注？若不排除這股焦慮，當孩子無法完成當日規劃的數學題目、拒絕寫篇50字短文、連畫一張圖都不肯，家長會開始暴躁，認為自己耗費心力孩子卻不領情。

可是啊！作者殘酷提醒：帶著孩子學習，注定是無能為力的，爸媽只能提供資源讓學習發生。既然我們不住在孩子的腦中，就無法強迫他們學習，學習與成長是他們的事。

孩子完全不會在意父母為了幫助自己學習所付出的苦心，這是孩子的特權，他們比較在意今天是否過得開心，因為孩子從來沒有必要向他人證明任何事，他們樂於為自己的點子和思緒冒點風險，「孩子需要的是你和他一起腦力激盪，設法實現夢想，面對內心的自我設限。」茱莉．博加特說。

所以，請放下所有關於教育的焦慮，當你無法肯定自己做得很好，情不自禁將孩子與他人比較時，就重新看看自己是以什麼姿態站在孩子身旁。父母可以選擇和孩子出門散步，敞開心胸和小孩聊天一個小時，對話不必是學習科目的內容，談談喜歡的電影也很好。這些對話，比要求孩子寫報告更能掌握真實的學習進度，還會看到孩子的興趣、想法、想像力；你會發現，只執著於孩子沒做好的那件事，其實很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