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15年前,我就很喜歡謝曉虹的文字與書寫。因為她是一個不用刀,卻能讓你感到人生的痛,以及不寫殘忍,但你卻被丟到酷寒極地一樣。
她的目光獨特溫柔,那幾近純真的血腥,不帶一絲殘暴,但你卻能感受到更殘酷的真實與更暗黑的人性,而我總覺得,這不就是我們所處而無法逃離的針扎般的社會?
因此15年前,當《好黑》在香港出版後,我們與她聯繫,希望《好黑》也能在台灣出版。
而15年後,她雕鑿出《鷹頭貓與音樂箱女孩》長篇小說。少了些森冷、晦暗、冷峻,但格局更大,書寫也更貼近現實,不變的是,她的一字一句依然擁有穿透我們身體的力量,然後在我們眼前交織出一幕幕畫面。
《鷹頭貓與音樂箱女孩》述說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教授愛上一個芭蕾人偶的愛情故事,但因背景是此時此刻動盪不平靜,隨時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香港,於是,我總想起一部寓意極深的電影《邊境奇譚》。
《邊境奇譚》的男女主角都是奇特的物種,似人類,卻又不全是人類。他們渴求著人類世界的接納,或者更直白地說,他們不得不渴求一張能進入在這地球上最多數者,也是最有權力的物種──人類的同意的入場券。
而在小說裡,也有一段文字:
「他所居住的地方,竟從沒有一處,像這座教堂一樣,寬容地接納過他,以及他所鍾愛的一切。被教授Q像秘密一樣收起來的東西,現在那樣華麗地在鏡子裡得到複製、擴張……」──《鷹頭貓與音樂箱女孩》
行至中年的教授,內在承載著移民家庭的辛酸、童年的壓抑、青春期衝撞的傷,甚至與妻子結婚後性事上的扞格斷裂、教授生涯的若有似無,而外在更是處在身邊親友可能無故被消失的危崖般的政治環境裡……這些點點滴滴,都一再像積累的小石子,一顆顆,不曾間斷地狠狠擊中教授。
誰能阻絕小石子般尖銳的連番攻擊?誰能成為教授生命中的最終救贖?我們每個人,別說到中年(中年確實特別脆弱到不堪一擊),誰沒有在痛苦到難以呼息,覺得被世界離棄的那一刻,渴望有雙手,能溫柔握住我們,又或是在我們絶望到躍下樓的那瞬間,奮力伸手拉住我們?
當我們被人生肢解,我們都渴望被接納。
但我們每一個人,能不能也被一座城市、一個國家好好接納著?
這是謝曉虹寫給香港,也是寫給我們每個人的一部動人小說。
張純玲
寶瓶文化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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