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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日星期五
風暴前夕
假期目前過了四天,一切如夢似幻,像一場溫暖沙灘的翡翠美夢。
旅館人員划獨木舟越過泛著漣漪的碧綠潟湖,直接把早餐送來我們的房間;熟透多汁的奇珍異果,我連它們叫什麼都不知道。我赤腳走過涼爽的瓷磚地板和被太陽曬熱的露臺,泡在冰涼的泳池裡,讓太陽深深滲進我疲憊的英格蘭肌膚,直入潮濕的不列顛骨頭。
馬克在陽光下,耀眼身軀穿過水中。我的手指撫過他的濕髮,滑過他被曬黑的皮膚。我們在床單上糾成一團,享受濕潤的性愛。冷氣機的柔和嗡鳴。我每天都充當模特兒,展示精美的內衣褲;如蜘蛛網般細緻的黑蕾絲,鑲著閃亮的小水晶,紫紅、銅紅、暗白、乳白、絲綢、緞面。我們在划船或在酒吧時輕鬆談心。按照約定,我在六星期前就停了避孕藥。我們訂定了許多計畫。
我們搭乘直升機欣賞周圍列島,螺旋槳的沉重轟鳴滲進裝有襯墊的耳機。無論上下左右,只見無盡蔚藍、海天一碧。森林彷彿直接從海裡伸展而出。人間天堂。
飛行員說堡礁外側的海浪太高,連水上飛機都沒辦法降落。這是世界上第二偏僻的島鏈,這裡的海浪是這顆星球上最高的巨浪。我們透過直升機的強化玻璃地板看著海浪起伏翻騰。離這裡最近的大陸在數千哩之外。
諸多無人島聳立於海,彷彿卡通畫面成真。有些只是小小幾圈沙,有些是極為崎嶇的高山,每座島上至少有一棵棕櫚樹。為什麼無人島總是有棕櫚樹?因為椰子能浮在水上。椰子漂洋過海,擱淺後就在灼熱沙地裡扎根,根鬚深深往下探,直至土壤,接觸地底深處被岩石過濾過的淡水。就像泳者終於上岸。
我們在潟湖的柔水中浮潛了一天,我靜靜漂浮時想起老家的寒冷天氣。潟湖中的龐大鬼蝠魟包圍我,牠們就像擁有肉身的灰黑鬼魂,以強健肌肉划過止水。
馬克預約了水肺潛水的訓練池(只有我跟他使用),好讓我能重新適應。他保證我會忘掉我以前──認識他之前──的不良潛水經驗;我當時才二十一歲,但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我在潛到十八公尺深時驚慌失措,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當時突然確信自己必死無疑。我想起媽媽,她被困在車上時想必多麼害怕。我任憑雜念掌控身體,我不知所措。我記得他們說我很幸運、終究平安,因為我其實有可能逃不過那一劫。但是後來的我從不驚慌,我不讓雜念控制我,至少從那次之後就沒再這樣。
我在進訓練池的前一天晚上幾乎沒睡──不算是因為恐懼,只是低度的焦慮。但是我已經跟馬克保證過,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跟自己保證過。一想到呼吸器,我就覺得眉心緊緊皺起。我在騙誰啊,我其實還是怕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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