蹺蹺板怪物
怪物是誰？什麼是怪物？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讓我們先來看伊坂幸太郎的《蹺蹺板怪物》，此書由〈蹺蹺板怪物〉和〈旋轉怪物〉兩篇作品合著而成，皆是雜誌《小說BOC》企劃下的產物，由多位小說家執筆競寫，從最初就已設下「人與人的對立」等多項條件，看小說家們如何在限制內玩得出神入化，是閱讀的樂趣之一。
說到玩，伊坂幸太郎原本就是箇中高手。如《LUSH LIFE》、《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置物櫃》裡交錯複雜的故事線，時間被他玩得極其高明；《Golden Slumbers宅配男與披頭四搖籃曲》裡幽默與反叛意味兼具，上一秒熱血吐槽下一秒瞬間逼人落淚，絕對是重量級大作。好青年伊坂的厲害之處，是在娛樂性極強的敘事下，仍能溫柔地探測人性幽暗之核。
Lush Life
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置物櫃
Golden Slumbers-宅配男與披頭四搖籃曲
相較之下，所謂的競寫企劃對伊坂來說不過是一塊蛋糕罷了——但《蹺蹺板怪物》毫無疑問是塊可口的蛋糕。裡頭貫穿兩篇小說的中心人物是家庭主婦宮子，為婆媳關係焦頭爛額的她，真實身分是為愛退役的女特務——這不正是日劇《嬌妻出沒注意》的綾瀨遙嗎？為了不被丈夫西島秀俊發現自己身懷絕技，一邊動手扭斷歹徒手臂，替社區太太主持正義，一邊還得快速奔回家，在餐桌前扮演嬌弱小白兔，這戲就好看在這。《蹺蹺板怪物》有著相似的設定，但規格卻大大升級，這次太太的對手不是容易唬弄的先生，而是朝夕相處的婆婆——「與情報活動相比，和男友的母親融洽相處，根本易如反掌。」
實在太輕敵了。彷彿可以聽到PTT婚姻版眾媳婦的怒吼。婆媳相處的可怕絕不亞於美蘇冷戰啊。第一次見面，宮子在飯店廁所逮捕蘇聯間諜，擋下大屠殺卻換得婆婆不爽走人；明明是個超級特務，嫁進門後卻每件小事都被挑刺；遇上歹徒進屋襲擊，宮子發狠猛踹，為的是對方沒脫鞋——「地板弄髒，挨罵的可是我！」這固然是個設計過的笑點，但想必所有女性都可以從中讀出那麼一抹狼狽，那是身為女性的辛酸。無論妳自身多優秀，「媳婦」這項工作永遠無法做到好，宮子能擋刀奪槍，卻無法抵擋身為「過來人」的婆婆出言譏諷，「多虧我兒子娶了妳，妳的人生才能得救。」「能悠閒地當家庭主婦，是妳的幸運。」句句把媳婦打得不成人形，彷彿也成了82年生的金智英。《蹺蹺板怪物》的背景是昭和時代的美蘇衝突，也有醫院利益鬥爭戲碼，婆媳吵架只是小說裡的一小塊拼圖，卻尖銳得令人無法忽視。
那麼當然要問，老公去哪裡了？就像常見的一般情況，除了軟言相勸外毫無作為，僅是一個吉祥物的存在，甚至成了某種「人質」，激發兩位女性放下爭鬥而結盟，在此為了閱讀樂趣暫不爆雷。當然，這仍然是一部娛樂小說，小說裡將婆媳互看不爽的「對立」歸結於祖先造業的傳說故事，添加了幾分浪漫，儘管我們都知道，這實是女性日常風景的一部分。
但站在兩者中間，該如何保持平衡？所謂的「怪物」恐或是國家衝突，是泡沫經濟，也或是人內心累積的陰暗，無論何者，隨時一碰就爆。那麼，和怪物相處的方式是什麼？伊坂幸太郎給了一個善意又不失智慧的答案，「讓我們保持距離吧。」對日本適用，對中國適用，當然，對台灣也適用——是的，就是像和婆婆相處一樣。離得遠一點，才是世界和平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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