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書化為遠古的智慧,讓文字恢復了古代的力量,並選擇了你,而你因此有了智慧,這就是勒瑰恩除了是作家,更是文字煉金術師的原因。
對追求輕快的人來說,書寫者不討喜之處是他們常是掃興且質疑的,知性喜悅在當代並不時興,人們已習慣沉浮於快樂的一閃即逝。
但勒瑰恩小說的視角不同,她沒有要追求當代的沉重,她更像是一個從遠古來的預言者,以孩子的清澄眼神看我們老朽的世界,並附耳呢喃,告訴我們嶄新答案。若說洗滌人心,少有人比得上勒瑰恩小說的穿透力。
在我懵懂的求學生涯中,娥蘇拉.勒瑰恩這名字一直有著指標分量。她從1968年「地海系列」既是奇幻小說,又充滿詩意,像是在寫人類,但其實是將世界翻了一個面給讀者看。其中的《地海彼岸》則是少年問道,法師格得以後半生的最後靈力來培育一個王者之才的故事。
從她的書中,你會想到《星際大戰》裡原力無所不在的本質、會想到托爾金以小見大的世界觀、也會想到老子的一體至衡。學問在她書中融會,你幾乎可以勾勒出原本生生不息的生之歡欣,讓你回到了幼童善於發現的眼界。
書中的時空仍是萬物有靈的世界,只是人們開始有了競逐的欲望,失去了五感的敏銳,對事物也漸漸分不出真假,書中點出:「他們一個個像病人……他們四處晃蕩,個個摀起眼睛不看世界真貌。」巫師開始不識真言、工匠拋棄技藝、吟誦者忘記了詩歌、人們恍惚度日卻妄想種種的不朽。這故事像極了今日,人的靈氣再也召喚不了一首詩的重量。
原本那些藏於古老技藝、寄託於風與樹的巫語神靈逐漸消失,萬物的至衡開始失控。在那樣的關口,逐漸老去的法師們期盼著一個賢能的領導者出現,主角是個少年亞刃,有智識也有王族血統,對世界仍有太過自負的期待。
於是你看著法師如何以一趟旅程,破碎了少年原本的小世界觀,重建了他宏觀的賢者觀點。多年前讀時震驚了我,但再讀過,你會知道那是回到一個人的本質,如何只因立於天地而快樂。
勒瑰恩在講到善惡正義時,是藉由亞刃被奴隸販子綁到奴隸船上,法師格得登船救出亞刃後卻沒有以法術懲罰奴隸販子,只是將其他奴隸身上的枷鎖打開便帶著亞刃離去。亞刃不解何以不重罰?法師格得提點:「......既然有智力,我們就一定不能輕舉妄動;既然有選擇,就一定不能輕率妄行。雖然我擁有懲罰或獎賞的力量,但吾何許人也,怎可隨意把玩他人命運?」
格得一路盡量不使用法術,讓亞刃在困頓時懷疑格得的威能是場騙局,懷疑古早的力量,開始相信為人所控制的世界,格得卻不改變萬物的天命,「不將任何一個小石頭加諸在無法乘載的地方。」謙卑心大於智力。他告訴亞刃年輕時他也曾陷於「有所不為」與「有所為」的抉擇中,他莽撞地選擇了後者,「但後來發現每項行為舉動都把你和它、與它的結果,緊緊綑綁在一起,促使你不斷行動……很少有行動與行動之間的空檔,可以停下來,只是單純的存在,或是徹底想一想:你是誰。」
亞刃以為這是只有年輕人才有的疑惑,殊不知這是多數人蹉跎掉一生的原因。曾有人說神就是時間,因那才是提問的源頭。
這本書有如山梨樹,有多大的樹冠,就有多深多廣的樹根,是本源源不絕的生命之書。就如它提到邪惡,本是因亞刃問:「冀求生存有何錯誤?」但法師提醒,生存沒錯,但渴求掌控生存,就變成貪欲了,那是邪惡的源頭。
有一本書,化身遠古智慧,讓文字恢復古代的力量,讓它選擇你,而你終於有了智慧,這就是勒瑰恩身為作家,更是文字煉金術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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