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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浩偉:趣味的另類文「豪」──佐藤春夫及其偵探小說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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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文豪Stray Dogs 1

文豪Stray Dogs 1

猜測也許是因為漫畫《文豪野犬》流行的關係,總覺得「文豪」這個詞變得更常見了,從前被稱呼為「大師」或「一哥」、「一姐」的,現在都有機會被改稱一聲「文豪」。只是,這個詞即使在日文裡稀鬆平常,但換到中文裡,語感上總讓我覺得不協調,因為「豪」這個字所能連結到的形象,彷彿都與埋首伏案、搜索枯腸的文人相去甚遠。

話又說回來,實際閱讀某些日本近代的經典文學作品,卻仍會不禁打從心底讚嘆:「啊,他實在是個大文豪」,例如夏目漱石那種融合漢文鏗鏘語調的行文風格,又或是森鷗外,不管為文或為人都帶有俠氣。其他像是永井荷風芥川龍之介中島敦等,也都或多或少有其稱得上「豪情」的一面。不過,在我的閱讀經驗中,最特殊的大概就是佐藤春夫了。讀他的作品,也會讓我興起「文豪」之嘆,只是這個豪,更接近土豪的豪。

為什麼是土豪?因為「太多了」。

佐藤春夫的小說作品,總有一種沛然的敘事動力,往往雜揉多則軼聞奇談,故事更經常聲東擊西、起伏跌宕到超乎常人所能想像的地步;說得更直接一點:他的「畫唬爛」功力,實在太強。

佐藤春夫(1892年4月9日-1964年(昭和39年)5月6日)日本的小說家、詩人。日本小說家、詩人佐藤春夫(1892-1964〔昭和39年〕)。(圖片來源 / wiki


在日本,一般近代文學的短篇小說選集,最常選錄他的〈西班牙犬之家〉,這是篇饒富奇想的作品,副標題是「為那些喜歡做美夢的人們而寫的短篇」,其講述某日,小說敘事者來到一片平日未曾涉足的森林,林內寧靜優美,而深處竟有一間不太可能出現在這裡的時髦大屋,裡頭有人生活的痕跡,然而卻空無一人,只有一隻巨大的西班牙犬。敘事者好奇而想深入探訪,最終未果,只得遺憾離去,離去前他再次往窗內一望,沒想到那隻西班牙犬竟以雙腳走向餐桌,還說著人話:「啊,今天真被那個奇怪的傢伙給嚇死了。」小說就止於這個天外飛來的一筆,好像帶有什麼深意,也讓許多文藝評論家試圖從隱喻、象徵層面深度剖析其中意涵,但是據佐藤春夫日後自述,這只是一篇因為太過無聊而亂寫的作品罷了。

另篇也很常被選錄的,則是〈美麗的城鎮〉。這同樣是曲折離奇的奇想故事,敘事者E是一位畫家,應朋友川崎氏之邀參與了一個天馬行空的造鎮計畫。K氏想在東京隅田川的中洲造出烏托邦,不只建築要盡善盡美,連居民都要盡善盡美,還找來一位建築師一起進行這個計畫。三人興奮地在紙上推演了許久,不斷讓計畫更加完美,但是最後到了要付諸實行時,計畫卻暴露缺陷,空想化為泡影。值得一提的是,小說花了很長的篇幅交代事件的前因後果、各項細節,但實際上他們從開始計畫到計畫失敗,不過是在一天之內,從日出到日落之間的事情而已。

這正是佐藤春夫的「多」:旁徵博引,不斷岔題,一堆無關緊要的細節,一堆亂七八糟的道聽塗說與街談巷語,敘述彷彿揮霍到無需節制,甚至是不能節制的地步,遂堆砌成一個又一個近乎不可能卻又可以成立的故事。佐藤春夫的「豪」──再一次,土豪的豪──靠的就是他總是有辦法在小說裡「多」到讀者不要不要的;光是閱讀那些字面上呈現的,就已經有好多趣味。

然而,這些,都與今日我們深受現代主義洗禮的純文學美學觀(如:結構整練、意象精確、少即是多等等)大不相同;受過良好訓練的專業讀者或文學系學生,總習慣在作品的字面底下探尋價值,在文字的空白之處建構意義,於是佐藤春夫之於文學史的敘述,似乎就成了某種尷尬的存在。在日本文學史裡,更著重評價他的詩作(如《殉情詩集》),或是在乎他那些比較剖析內在心理的作品(如《田園的憂鬱》);在台灣文學史裡,則關心他的情感八卦(因為佐藤與谷崎潤一郎的「細君讓渡事件」〔老婆讓渡事件〕,致使他來臺遊歷)與殖民地書寫(從〈女誡扇綺譚〉《殖民地之旅》),然而,如果真正閱讀過佐藤春夫更多的小說作品,大概就能發現,臺日的這兩種評價,都無法概括他的豐富、他的「多」。

文豪偵探-那些在亂步之前寫下謎團的偉大作家:夏目漱石、泉鏡花、谷崎潤一郎、芥川龍之介、佐藤春夫偵探小說精選集(日本知名平面設計師森本千繪跨海協力封面)

文豪偵探-那些在亂步之前寫下謎團的偉大作家:夏目漱石、泉鏡花、谷崎潤一郎、芥川龍之介、佐藤春夫偵探小說精選集

有了這樣的前提,就會理解《文豪偵探:那些在亂步之前寫下謎團的偉大作家》收錄三篇佐藤春夫的「偵探」小說,是多麼地珍貴。當然,從偵探小說或推理小說的文類角度來看,佐藤春夫的這批作品無疑是不夠成熟、不夠格的:

  • 〈陳述〉裡全無偵探的出現,純粹是犯人的自我表白,解謎的成分太低;
  • 〈指紋〉的推理過於奇異,而且憑靠的居然是夢境,這都與推理要求的理性思考有所捍格;
  • 至於〈家常便飯〉,其雖然具有推理的形式,但都過於瑣碎細小,真的不過只是「家常便飯」。

然而,換個角度,從這三篇作品,其實更能貼近佐藤春夫創作的實際樣態:〈家常便飯〉居然真的只靠堆砌日常生活的小事,就產生閱讀趣味;而〈陳述〉那近乎瘋狂的神經質敘述,居然前文後語都有明確因果關係,能靠理性來剖析這不理性的行為;而〈指紋〉建立在極為科學實證的命題:「世上絕對沒有紋路完全相同的兩個指紋」,並以此串接起所有貌似無關的奇異事件。

此外,這三篇作品裡,佐藤春夫也拋出了一個更核心、更與今日我們認知所抵觸的觀念是:文學,不就該是娛樂嗎?沒有趣味的事物就引不起人們的關心,追求意義也往往過於嚴肅,承載太多使命的文學也會變得沉重。相反地,在這三篇作品裡,任誰都能在那些荒誕不羈的故事中得到驚奇,在那些豐沛的敘事中被取悅。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對書寫與閱讀的純粹喜愛,才是佐藤春夫的敘事總能源源不絕的奧祕吧。


作者簡介

1988年生,台灣大學日文系、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班畢業。
曾獲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時報文學獎等。著有《名為我之物》,合著有《百年降生:1900-2000臺灣文學故事》、《華麗島軼聞:鍵》、《終戰那一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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