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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大師邀請蟲子創作「蟲文」,「中文版」都看不懂了竟還有「英文版」!──專訪「世界最美的書」、《蟲子書》作者朱贏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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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雄獅星空引薦了中國藝術家、裝幀設計師朱贏椿的「蟲文展」來台灣,令諸多創作者、設計師為之驚艷。什麼是「蟲文」?簡言之有兩大類,一是擷取昆蟲啃咬葉子(或身體拖曳)之軌跡形成的「文字」;二是讓蟲子行過他調製的自然蔬果顏料,在白紙上留下的「畫」。朱贏椿大量蒐集這些由昆蟲「寫」下的字與畫,編排成一本令人驚嘆的《蟲子書》,出版後,接續獲得「中國最美的書」與「世界最美的書」銀獎。


《蟲子書》內頁。


The Language of Bugs

蟲子書英文版The Language of Bugs

蟲子書

蟲子書(繁中版)

今年2月,雄獅美術也發行了《蟲子書》繁中版。其實,這本奇書在2017年獲得「世界最美的書」後迅速被大英博物館典藏,更被引薦至法國、德國、義大利等地,還發行過英文版,朱贏椿特別選了和英文字母相似的26個蟲文,做為「英文蟲文」。對蟲文傾心的,還有日本書籍設計名家祖父江慎,他聽完朱贏椿講座後興奮地上前緊緊抱住他,表達想做成日文版的熱切。此外,智利也正在洽談西班牙文版權。

《蟲子書》在國際引起注目,服裝界、舞蹈界也受啟發,或被運用到電影道具裡,朱贏椿認為這是蟲的作品,所以不收費,只要道具用完能送給他就好。上海外灘的渡船也曾以蟲文妝點船身,讓乘客近距離觀賞;而融合自然、藝術與教育概念的「蟲文館」也將在南京近郊動工,由日本建築師隈研吾設計。

看不懂、不是人寫的書,魅力何在?


書內沒半個看得懂的字,何必有不同的語言版本?簡中版、繁中版、英文版又差別在哪?朱贏椿說,「每個版本會依該語言文化脈絡調整。蟲文被煞有其事地做成一本像經文、祕笈般厚重的書,這是『儀式感』,不是遊戲。衍生各種語言版本,更有種『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之意。

台灣繁體版是「直排」的,有別於「橫排」的簡體版。朱贏椿原先就想做直排,但在中國發行非橫排不可,「直排更符合東方思維和蟲文形式,這是意義非凡的。」除了這點,繁體版還加碼效仿舊書的蟲蛀孔洞,以雷射雕刻完成(因為刀模無法做出如此細緻的效果)。大小不一的蛀洞形狀確實來自一本舊書,購自台北舊香居書店。


繁體中文版除了內文「直排」,還以雷射雕刻仿造蟲蛀痕跡。(圖片來源 / 雄獅美術)


回到最初,出版社為何敢出版這麽「前衛」的書?當時,朱贏椿跟總編說:「想做一本蟲子痕跡的書。」
總編問:「好!有字嗎?」
答曰:「有。」
朱贏椿笑說,「總編最後看到成書時冒汗,但也來不及了。我是亂中取勝,趁他很忙,當然前提是出版社對我的信任。」那有被市場接受嗎?「我認為是沒有的,雖說在中國賣了幾萬冊,但以十幾億人口來說,說明只有一點人有好奇心;罵的也非常多,十年前我會在意,現在不會了。做的過程非常快樂!種菜、發現,很愉快。就算不被接受也很快樂。」

至於雄獅美術又何以有勇氣出版這本非朱贏椿其他更好賣、更好懂的書呢?藝術總監李柏宏說,「前年在廈門書店看到就很驚艷,很震撼!完全沒想到行銷面。」不諱言,這本書「看無」的人還是很多,那麼喜歡它的人究竟看到了什麽?「它跳脫一般視角與思維,不是一般的價值觀,看了一點束縛都沒了,很開闊。」李柏宏由衷佩服。

透過蟲的軌跡重新看世界:我的鄰居都是藝術家

《蟲子書》是從朱贏椿找到一處舊平房開始的,當時想要有一個盡量自然的農家風景,為了觀察蟲子,他把牆壁漆成白色,「在白牆上會先看到蟲子,人才不會怕。」接著,要有肥沃的土壤種菜給蟲吃,他就從鄉下買了一卡車土倒在房子外圍。

他維持自然的生長狀態,任雜草叢生,也不太掃落葉,久了落葉占據户外桌椅,好多蟲子就躲在落葉下避寒,也有的會在冬天死掉。看似生命凋零,卻也暗藏著生機。「來找我的人踩過落葉的沙沙聲,就像大自然的門鈴,從這個環境我得到很多很多體會。

朱贏椿說,蟲文是偶然發現的。他種了很多油菜,有天突然發現葉子上有白色印記,「很神祕,那圖形就像一個人在向上天禱告。那當下,我覺得天要降大任於我了,有神明在指引,叫我觀察微不足道的東西吧。」就這樣,他發現葉子上被蟲啃咬的軌跡彷彿人類的象形字、行草、圖畫或雕塑。「一開始我只是覺得太美、太神奇了,完全沒想到做成書。這個發現讓我每年春天都不得安寧,窩在園子裡剪葉子、觀察是誰造了這麽美的圖案。


葉子從洗淨、晾曬、壓到書裡三至五個月,顏色變了,再拿出來觀察紋理並分類──細的、粗的;後來加上蟲身拖曳的軌跡、蜘蛛在網裡寫的字;或蟲啃咬後經風吹日曬雨淋霜打的痕跡等等。五年過去,朱贏椿才漸漸理出蟲文脈絡,將之一個個掃描建檔,用人的美學去選,以中文的節奏書法的形式,在電腦上一個一個擺,偶爾好玩會做出一句可讀的蟲文,像是書名,或出版社名,「但基本上大量的蟲文是無法閱讀的,每位讀者拿到書後,字就變了,你覺得像什麼就是什麼。

讀者若慢慢翻閱,還是能得其脈絡,每個章名頁能讀到這是哪位蟲的傑作(蟲子、蜘蛛、蚯蚓、蝸牛);內文則是蟲以足、身體的自由畫作。某天,朱贏椿寫生蟲子時,突然發現另一隻蟲在看他畫畫,還跳到他手上,接著又跳到他的速寫本上,本子上剛好有點水,蟲移動就畫出一條線。這發現讓他欣喜若狂,接著想辦法邀請更多蟲子來創作。「我正想寫一本《我的鄰居都是藝術家》,給孩子看的。」

從自然萬物看見美,這是教育應該給人的能力吧。朱贏椿對「美」的看法是,「如果一個人說鮮花美、蝴蝶美,那是廢話,還要讚美幹什麼?我們能不能從平常被忽略的、甚至被認為是醜陋的事物裡面,發現一些不尋常和美麗的東西?

 

怎樣算是好的書籍設計師?

匠人

《匠人》曾獲2015年中國最美圖書

很多人或許會羨慕申賦漁這位作者,他的三本書經朱贏椿設計而大賣。朱贏椿為了《匠人》親自走訪申賦漁書寫的現場,拍攝匠人的工具,最後用那些工具來寫章節的標題字,還自己木刻書名。《匠人》由內到外每個細節都緊扣焦黑、手作的質感,摸著書、翻閱著,裝幀已傳達出內容精神。

他設計書都經過多次推敲、嘗試多種方案,像找人手寫「難看」的字、讓紙張發霉、「讓時間設計」等出人意表的想法,就算作者和出版社已覺得OK,他還是會一再重做,打樣常是十幾本。朱贏椿自謙地說,「十幾次樣書,其實是我優柔寡斷。」

特別的是,他常做「越界」的事──插手編輯。「我也是很好的編輯。我能以編輯的眼光、讀者的眼光、出版社的眼光、印刷廠的眼光做設計。我是一個比較全面的設計,就差成書後的行銷了。」

除了設計力,他其實也是有行銷力的,例如他不僅為申賦漁《一個一個人》寫出絕妙的書腰文案:「本書還沒有找到一個人推薦」(諷刺出版界找名人推薦的盲潮),還協助修正書名,該書原名「文青年代的流浪手記」或「擦肩而過的人們」。朱贏椿依本書內容在內頁設計夾了些擬真的頭髮、照片等小物件,大大增加閱讀樂趣。

而自己的書,寫作、設計與編輯當然全自己包辦。他給簡中版《蟲子書》寫的封底文案機智幽默: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孔子曰: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莊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蟲子曰:(蟲文)
(還附了英譯)

那編輯有何角色呢?「幫我校對錯字。」他還笑說,若看到行銷性質的書腰,會一把抓起來揉成一團直呼:「丟掉!丟掉!」

他曾說過「不要讓設計害了書」,那是怎樣的情況?「設計師有時會盲目自大,把自己看得至關重要,沒顧慮讀者、作者、出版社,好的設計應該三方都照顧到。書最終要送到讀者手上,有一種設計是太豪華,導致書價太高,想買的人退卻了;或是工藝太多,打孔、又打凹打凸、燙金燙銀,限制了讀者買書的感受。像以圖為主的書,就不需要太多裝飾,因為圖已經裝飾了;長篇小說就是要讀字的,字太小就會害了這本書。」朱贏椿說,「我買書是不看設計的。」

回頭一看,生命沒有意義──素人設計師的漸變之路

朱贏椿本來念美術系,因為畢業後找不到「畫家」這種工作而做了長達15年的教科書美術設計。「這段時間也很痛苦啊,但我不恨這份工作,也不恨美術系,雖然美術系給的都是和創意相反的東西。」他在大學時期是一個聽話的學生,「聽話才有好成績,才可以分發到好學校,至少那張文憑是一個敲門磚,讓我找到一份工作。」

雖不滿意工作,但他始終沒有離職,他說,「我很討厭一些孩子,面黃肌瘦,吃得不好,衣服穿得髒髒的,然後說老師:我就喜歡做書籍設計,我這一生都要做書籍設計。我說中國書籍設計缺你嗎?你爸爸媽媽看到你這個樣子是什麼心情?你首先要去找一份工作,哪怕不是做設計,先讓自己體體面面地生活。」

要是沒有做參考書這段時間的壓抑,朱贏椿的創作能量也無法爆發,「我做了大量的參考書,幹了15年,幾千本。工作再簡單,但生命一秒一秒在流逝。我回頭一看,生命沒有意義。考完後學生很憤怒,會撕掉這些書的。」他沒有斷然離職,而是慢慢和主管溝通,做完份內事,再做自己想做的事。讀者或許會以為,以他的身價應該早獨立開業了吧?但他至今仍未離開過單位,只是角色換了,從出版社到圖書館,再到書籍研究工作室。

問他得過數次「世界最美的書」、「中國最美的書」殊榮,這些得獎書有什特質?他說,「得獎原因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是評委。但都是為我自己做的,不是迎合、討好誰而做。往往珍貴的、有品質的東西,還是小眾的。


「這人頭腦有病!」

朱贏椿還有幾本不同領域、甚至無法歸類的書,兼具特色與話題,比如,既像設計又像詩的《設計詩》在中國大賣;像科普又不是科普的《蟲子旁》大獲好評,還追加了兒童版;外觀像超市肉品包裝的《肥肉》文集;封面空白、只有螞蟻的攝影繪本《蟻囈》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選為「最美圖書製作特別獎」等,他跨界詩人、編輯、設計,更多時候,他是一位玩心大發的發現者。

設計詩

設計詩

蟲子旁

蟲子旁

蟻囈

蟻囈

肥肉

肥肉

 

便形鳥

便形鳥

最為人所知的《蟲子書》、《便形鳥》,就是「發現」之書。《便形鳥》顧名思義是從鳥糞形狀延伸想像畫出來的「怪獸」,統稱「便形鳥」,他寫在書腰的注解是:「隨物賦形+便宜行事」。因著這兩本書,他有很多到學校跟小朋友接觸的機會,分享與蟲子、鳥糞相處的故事,「這些書原來都沒指望是給小孩看的,沒想到小孩喜歡。」他也即將出版一本《復活一隻便形鳥》。

和小孩接觸什麽感覺呢?「沒有障礙!」他大聲說出這四個字,並補充道,「我對著鳥糞寫生時,有人在背後說:這人頭腦有病!

那您怎想呢?「肯定是有病的呀!我非常理解他們的說法。


他放了一個「慢」字路牌在自家院子路上,怕訪客走快了踩死蝸牛。慢,是一種不以人類為中心、不傷害比人類弱小生物的心思。

對於慢,朱贏椿目前的心得是,「我還不夠慢,慢無關外在行動,而是內心不感受到焦慮。沒有焦慮,沒有得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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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選OKAPI書籍好設計:《蟲子書》│雄獅美術 │朱贏椿、皇甫珊珊設計
封面 內頁 裝訂 材質 印刷 加工

好設計的理由:書籍本身就是一本藝術品,雷射燒出的蟲蛀洞傳神之外更加強了本書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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