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麗如｜玩真的】靠英文、靠補助，觀光就會發大財？

 
結束三個月的旅程，在回程的飛機上看到了中文報紙，標題斗大的寫著：2030成為雙語國家。仔細一讀，有一種近鄉情怯的錯愕（我很納悶為何雙語所指的另一語是英語）。若依照這個態勢發展，12年後我們的生活情境會像新加坡（我並沒有很想要）？還是印度（我對台灣的想像也非如此）？對英語能力的渴求，甚至成了縣市首長競選辯論的話術，如果只是要找一個英文很好的人來當文化局長，那常年推廣「大家說英語」的空中英語教室集團應該可以接掌整個文化局。

過去三個月，我在講西班牙語的國度旅行，除了在南極的船上和少數熱門的景點，大部分的地方是英語不通的。但英文不通不代表旅行障礙重重，更不等同沒有觀光客。以日本為例，台灣人普遍覺得日本人的英文不怎麼樣，街頭的英文標示也不多，但每年台灣去日本觀光的遊客數總是突破新高。許多造訪過日本的歐美旅人，儘管對漢字摸不著頭緒，也對日本的滿意度極高。語言固然重要，但並非拚觀光的必勝條件。

11月旅行到智利奇洛埃島（Chiloé）時，所住的水上屋（palafitos）是評價很高的民宿Palafitos Emilio y Ester，在訂房時就從網路評鑑上知道主人不會說英語，我不以為意。當抵達這間海上的民宿時，主人Henry穿著在地手工編織的羊駝外套幫我開門、熱心的帶我認識環境，還調了一杯Piscola（智利國酒pisco+可樂）給我喝，從見面的那一刻起，他都說著西班牙文。當我面露疑惑時，他比手畫腳甚至拿出紙筆畫圖，很有耐心的解釋他所表達的內容，直到我露出搞懂的表情為止。靠著肢體語言，他告訴我在這裡住上5天可以怎麼過日子、哪一家餐廳的海鮮非常好吃、國家公園的健行路線要怎麼安排才恰當、可以搭幾號公車到Achao看經典的木造教堂。

Achao古老的木造教堂 聖瑪利亞教堂。（圖片來源 / wiki）

不同於台灣許多民宿，往往只有在抵達或是早餐甚至是離開付款時才比較有機會跟主人聊天，Henry是住在那個老房子裡的人，他守著祖父母留給他的百年老屋，熱情的跟來自世界各地的旅人分享被列為世界遺產的水上屋生活情境。木房子的牆上貼了幾張裝幀得宜的家族照片，見我細看，他立刻又跟我說他爸爸怎麼帶他划著獨木舟出海捕魚，說著說著他便把木頭地板掀開一塊，帶我爬下一個木梯，走到露臺。露臺上放了幾艘獨木舟，若我願意，隨時都可以從房子出發划向大海。

水上屋民宿備有獨木舟，隨時可從房子出發划向大海。（圖片來源 / Palafitos Emilio y Ester）

就我觀察，Henry不覺得不會說英文是他開民宿的障礙，他甚至很少用google翻譯來協助溝通。他的民宿極搶手，四個房間幾乎天天客滿。我在那裡待上五天，總是看到旅人用德文或英文跟他對談，聽起來是各說各話，但實際目睹可以明顯感受到雙方溝通的誠意。既然無法大家說英語，每個眼神與手勢都成了讓人心領神會的語言。在他豐富的肢體語言建議下，我走了多條他喜愛的私房步道，對這個島有著深厚的情感，暗自希望能再次造訪，而且要回到這裡住。我隔壁房住的是來自聖地牙哥的智利女生，她說：「我每年11月休假都會來奇洛埃，而且一定是住在Henry家，對我來說，這就像我在鄉下的家。這個島雖然不像復活節島那麼受國際觀光客青睞，但很有智利人情味。」

小獵犬號環球航行記

離開奇洛埃島後，我再次翻讀達爾文的《小獵犬號環球航行記》，除了閱讀地景的描述，文中不只提到一次「島上居民謙虛、溫和並愛勞動」，還寫到當他們在卡斯楚（Castro）搭帳棚時，居民都跑到海灘觀看，達爾文寫道：「他們非常客氣，給我們提供一座房屋，甚至還有人送給我們一桶蘋果酒。」這個遠方島嶼的熱情待客之道，在過了快200年之後，依然持續著。

觀光是心的事業，是人和人接觸的產業。人跟人之間最大的藩籬從來就不是語言，在中文通行無阻的地方旅行，不見得能天地任我行。若以為靠政府發錢補助、或是大家都會說英語，就能把觀光的寒冬變暖冬、大幅提升台灣競爭力、人人賺大錢，那真的是太天真了。在沒有永續發展的觀光與環境政策下，政府和產業都是投機客，最後只會掏空這塊土地。

英語固然重要，但細數Travel+Leisure歷年票選的世界最佳旅遊城市前五名，很少有英語系國家進榜，2018年的第一名到第五名分別是：

1. 墨西哥聖米格-阿言德（San Miguel de Allende）
2. 墨西哥瓦哈卡（Oaxaca）
3. 印度烏代浦（Udaipur）
4. 印尼烏布（Ubud）
5. 日本京都（Kyoto）

有沒有大家說英語，對旅行者來說，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況且，到了2030年，AI的發展應該已到多重語言，而非只是狹隘的雙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