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開選單

網站服務選單

登入

頁面路徑列表

不讀不知道!

汪正翔:藝術文章為什麼常讓人看不懂?《當代藝術,如何看》有解!

  • 字級


作家讀書筆記bn

當代藝術,如何看:藝術家觀點,帶你看懂作品

當代藝術,如何看:藝術家觀點,帶你看懂作品

關於藝術書寫的中文書有兩本,一本是《如何書寫當代藝術》,這是比較入門的手冊,列舉了很多寫作者應該注意的事項,以及不同藝術文類的寫法。另一本《當代藝術,如何看》乍讀之下有點吃力,因為文字很個人,思想密度極高,並牽涉許多藝術內面的問題,但這種挑戰卻是這本書最為可貴的地方,它不提供太多規則,卻引領我們真正進入到藝術家的心靈個案之中,發現每個作品都是一種特殊的存在:處理特別的問題、針對特別的目的。

如果進一步分析這個特殊的存在,它意指藝術作品:1.處理特殊的問題、2.牽涉特殊而個人的心境、3.仰賴細緻的文筆、4.同時針對特定的目的。下面我試圖從這四個部分討論為什麼我們看不懂藝術文字,以及這本書可以帶給我們什麼樣的幫助。

1. 因為藝術家處理的是「藝術問題」

美國藝術家、《當代藝術,如何看》作者David Salle(圖片來源 / 作者臉書)美國藝術家、《當代藝術,如何看》作者David Salle(圖片來源 / 作者臉書

《當代藝術,如何看》有極大篇幅都在描述一個個藝術的問題,告訴你這些形形色色的繪畫作品,並不如我們一般想像的,在處理美或自己的內心,或是呼應社會文化的脈絡;藝術家關心的問題更為複雜,作者大衛.薩利(David Salle)在書中提到了「描述性」的問題:

說實在的,我們這個文化甚至想不起藝術要有自主性,但是相信我,那時這真的很重要。藝術不能用來指稱或再現事物,它必須成為那個事物本身──句點。

這短短的一段話在藝術史論著中並非創見,卻提醒讀者:藝術確實難以掌握。然而對於從事藝術的人而言,卻並非毫無標準可言,因為藝術家面對的是各種「系統」的觀點。我覺得這一點對理解藝術至關重要,我們對於藝術往往抱持兩種看法,一種是太快的說出「藝術沒有對錯」,一種是認為「藝術是進化的,所以新的比舊的好,當代比現代好」。這兩者實際上都站不住腳,因為藝術實際上包含了對於各種問題「成套的」看法,而優秀的藝術家往往混合其中好幾個不同的概念,然後拼湊出一個新的東西──所以它是有理路可以探索(因為有其結構),又不能單以一個準則(譬如進化觀)來判斷的。

2. 因為藝術書寫者「沒有」個人的意見


《當代藝術,如何看》的另一個特色,是作者的描述非常「個人」。他甚至宣稱從來不訪問藝術家,純粹只寫自己的觀察。這樣的做法在台灣顯得很奇怪,因為大多數台灣的藝術家都期待藝術書寫者能夠了解創作者的想法與作品的脈絡。之所以有這種奇怪的期待,來自兩方面的背景:

一是,台灣許多藝術文字是帶有廣編性質的,書寫者的角色不是在發表自己的見解,而是將藝術家及其作品「好好」的呈現。

另一背景是,我們整個藝術書寫的理論基礎大約停留在結構主義之前(相對於西方大多數從事某種後結構的書寫)。我們想像作品是符號,書寫者的任務就是詮釋這個符號的意旨,也就是作者的理念。但如果按照結構主義的看法,作者意圖(意旨)與作品(符旨)之間的關係其實是任意、甚至斷裂的。當然此處並不是說結構主義、後結構主義是藝術書寫的原則(其實我們也看到好多這種風格的悲劇),而是我們已經無法天真的相信文字可以重現一個作品的意旨。就算我們不談理論,單就常識來理解也可以發現:藝術家在創作過程中,想法會常常發生變化,最後與作品往往沒有直接的聯繫。因此窮究創作者的想法,並不能真正的瞭解作品。攝影家Stephen Shore的一段話頗能說明創作者與作品的關係。

我想了解攝影、世界以及我自己,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產出作品,但那像是一個副產品,而不是主要的目的⋯⋯我相信那些最有成就的攝影作品,都是那些攝影家個人探索的副產品。

符號帝國(完整導讀版,詹偉雄導讀)

符號帝國(完整導讀版,詹偉雄導讀)

相反的,一個書寫主觀的偏見,反而會是一個有效的角度。這也是羅蘭巴特《符號帝國》反覆強調的:文字應該是一個開放的文本,是一個從作者意旨之中解放的符徵,這樣才能使讀者主動的詮釋。這種主觀的書寫,落實在《當代藝術,如何看》之中其實就是一句句精彩的譬喻,比如作者形容某個畫家的繪畫是「歪掉的跑車」,這句話是如此的主觀、不精確,卻又強烈,它需要讀者的想像,但並非毫無依憑。我覺得這整本書都在擔任這種導覽的工作,藝術家把世界的意義與現象打散,然後小心翼翼或輕率魯莽地黏合其中一部分,本書作者則帶著我們去指認那些可能的線索,猶如面對一片星空。

3. 因為文筆不好


藝術書寫也牽涉文筆問題。我們容易以為談論藝術的文字一定是「很藝術」的,所以是「好的文字」。但很哀傷的,實情並不是這樣。藝術專業與文字專業仍然有著距離。有人會說,藝術需要的文筆不一樣,但是不一樣在哪裡?就像我們覺得藝術書寫也不是學術研究,卻常常寫成一種弱化版的社會文化觀察。

以這本書而言,作者不斷用文字去逼近一個難以描摹的狀態,而非反過來將這個難以描摹的狀態化約成文字。譬如他形容德國畫家波爾克(Sigmar Polke)

有時你會感覺,他拿一把螺絲起子將畫大卸八塊,無聊的看它們躺在地板上,直到他重新把它們拼組起來。

這段描述非常生動,且難以模仿,因為他的譬喻並非出於一種美文的目的,而是基於對藝術作品、藝術史與藝術家本人長期的理解。


4. 因為目的不明


我們能夠做的,也許是在書寫藝術之前想一想到底為何而寫。藝術書寫當然有其目的,譬如有些是為了描述藝術家,有些是為了申請計畫。以書寫創作自述而言,我認為可以概略分為摘要型自述作者型自述作品型自述。摘要型的自述多半是為了給藝術圈內的策展人、評論家與收藏家在來不及細看作品的情況下,快速掌握作品的位置。因此這類的文字通常會包括創作的動機、過往相近創作的回顧,與作品呈現的方式等等。說起來這其實有點無聊,像是寫一篇短的論文一樣,然而就「讓業內人士掌握作品」而言,這並沒有什麼問題。

作者型自述目的就截然不同了,常常是為了讓觀看者感受到「作者的現身」,所以字裡行間可能會透露作者的心情、過往的回憶與創作過程的小感。決定這類文字好壞的標準,不在於資訊的完備與否,而是如何讓人覺得真誠。這當然很難有訣竅,但我們或許能以攝影師Larry Sultan 的創作自述 "An excerpt from Chapter One of Pictures From Home "為例:

Larry Sultan攝影集Pictures From HomeLarry Sultan攝影集Pictures From Home

「我的父母已經就寢,電子計時器關掉了所有的燈,一切都靜悄悄的,連屋子好像也一起入睡,只剩我一個人。如果是幾年以前,我會翻找我媽的皮包,找出一根香菸,然後在黑暗之中吞吐,那就像一個神奇的時刻,我擁有整個家。
但是今晚,我輾轉難眠,我坐在飯桌旁,搜尋冰箱。我到底在找什麼?一整天我都在清理房間跟衣櫃,端詳與研究家中的事物。我還重新安置底片,並且計算是否有所丟失。總共有28卷。」

他描述了許多感官上的細節,讓讀者可以由此進入他的心境。假設他在文章一開頭就急忙地訴說心中的惆悵,那反而容易激起讀者的距離感。另一個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型自述與作品的關係,Larry Sultan並沒有擺出他是作者所以他要為作品代言的姿態,他只是敘述他的回憶以及創作過程的心境變化。

第三種創作自述是作品型自述。這意味這篇文字不僅僅是一篇摘要或作者的心情,而是「整個作品的一部分」,它往往與圖像或裝置有一種互文關係,所以決定此種文字成敗的關鍵,牽涉到整組作品之間的關係。由於作品有千千百百種,因此作品型的文字也有千千百百種。我們只能說,做為「作品」的藝術文字,與做為「作者自述」或「作品簡介」的文字是不同的。

以上所述都不是什麼訣竅,我從來不相信寫東西有訣竅,也許唯一能夠讓我們進步的方法,就是讀一本像《當代藝術,如何看》這類密度很高又不拘常格的好書,讓我們從那些對於藝術的兩極反應(譬如,狂用各種理論vs討厭一切理論詮釋;藝術要有深刻論述vs藝術不能使用任何文字解釋)中抽身,然後開始關注具體而細小的問題,因為,藝術總是關於細微,藝術書寫也應該是。


作者簡介

台北人,台灣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後至波士頓美術館藝術學校(SMFA)攻讀藝術創作(但不想念完)。目前往返碧潭與台北之間,接案維生,也從事攝影 評論與創作。最喜歡的作家是桑多.馬芮(Sandor Marai),最喜歡的歌手是尾崎豐。不喜歡現實的人,也不喜歡假正面。著有攝影文集《My Scenery Only for You:那些不美的台灣風景》。seanwang.format.com

My Scenery Only for You:那些不美的台灣風景


 延伸閱讀 

 

上下則文章

主題推薦RELATED STORIES

  • 沒有人是局外人

    如何理解集權政治下的個人抉擇?「卡繆在《鼠疫》最前面引了《魯賓遜漂流記》作者狄福的話:『以一種禁錮來表現另一種,就如同以不存在的東西來表現真正存在的東西一樣合理。』因此,卡繆要探索的並不是只是鼠疫,還想「表現另一種」,那另一種是什麼呢?…」

    5569 0

回文章列表

關閉

主題推薦

沒有人是局外人

如何理解集權政治下的個人抉擇?「卡繆在《鼠疫》最前面引了《魯賓遜漂流記》作者狄福的話:『以一種禁錮來表現另一種,就如同以不存在的東西來表現真正存在的東西一樣合理。』因此,卡繆要探索的並不是只是鼠疫,還想「表現另一種」,那另一種是什麼呢?…」

5569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