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覺得文字就像掌心握著的玻璃珠,寫字的人手中握有一幅自己知道的圖像,每一顆珠各自有其擺放位置。
電影《大象席地而坐》獲金馬獎最佳劇情長片、最佳改編劇本,電影改編原著、同時也是導演胡遷(本名胡波)第一本在台出版的小說作品《大裂》因此受到矚目。讀了電影簡介和評論,也許你會假設這本書既晦暗又絕望,忍不住將作品和胡遷的人生對照,多有揣想。但細看他排出的圖,你會知道,能寫出這樣故事的人,心裡有光。《大裂》15篇故事,爆裂裡有清明、有某種浪漫,也有讓人笑出來的黑色幽默。面對現實世界裡殘酷暴力的少年們,一面覺得自己可鄙一面掙扎著活,有的就此妥協長成了拒絕感知的大人,有的則在挫敗中走向自毀。暗色調的織線交錯,這一篇的「我」可能是另一篇小區胡同閃過的身影,誰是誰的後來,誰是誰墜得更深的版本,我們有活得較不艱辛的可能嗎?找到席地而坐的大象然後呢?平行時空也許仍然殊途同歸。
從來只見過黑暗的人不知道何謂黑暗。懂得恐懼,才能寫恐懼;心裡有光,才能寫黑夜,寫黎明前過渡的漫長等待。作為《大裂》的讀者與編輯,我想說的是,他的文字裡有對純粹的追求與衝撞,即便艱難苦澀,那仍出自對世界和生命有愛,有珍惜,有溫柔,才能寫這樣的小說。所以,直接讀他的作品吧,看他運鏡,看他調度光影,看他投擲玻璃珠的手勢。生活是薛西弗斯推石頭,生活是在地面上匍匐。生活不是高高在上乾淨的星星月亮花朵,生活是和眾人在泥地裡打滾,會被弄髒。人活著介於全知與無知之間,為此絕望痛苦,但活著可貴的不就是,那個不斷被踹倒卻還撐著要站起來的「什麼」嗎?
翻開《大裂》,自認緩衝距離很安全的旁觀者下一秒將無從規避地撞上去,從正常到近乎麻木的生活裡重新感到疼痛。就像漫長閉眼後觸到光線的那種,刺痛。這時候,不能再想著閉眼。
書裡最後一篇小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說的:「但你不是還活著嗎?」
PS 寫這篇的時候,歌單播著花倫樂隊替《大象席地而坐》配的曲子(力推!)。上院線時,請務必去電影院看看這部電影。和同事爭論結局的我,很想知道你的意見!
《大象席地而坐》電影海報
石璦寧
時報出版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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