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你的人生中曾有那麼一刻,哪怕是千分之一秒的瞬間,質疑起日復一日睜眼、起床、上班上學、甚至生活本身的意義;如果你曾經暗自希望,不如就這樣一覺不醒。那麼你或許能夠理解 《My Year of Rest and Relaxation》這本近乎荒謬的小說,以及書中主角對於睡眠奇異的渴求。
小說的敘述者、沒有名字的女主角看似擁有一切:她才 24 歲,金髮貌美、身材高挑;她讀藝術史,畢業自哥倫比亞大學,在時髦畫廊做著輕鬆工作;她住在曼哈頓上東城的高級住宅,父母留下的遺產足以支付昂貴的租金以及生活中所有開銷。但她有可能是你看過最不快樂的小說人物之一——畢竟痛苦無法比較,一個人無須置身最悲慘的境地才有資格質疑存在的意義。她厭惡自己生活中的一切,對世界感到疏離。
"我無法指出是什麼單一事件讓我決定開始冬眠。一開始,我只是想要一些鎮定藥物來蓋過我的思想和判斷,因為這不間斷的評判讓我無法不去痛恨所有人、所有事。我覺得,如果我的大腦能不要那麼快去譴責我周遭的世界,生活會變得比較能夠忍受。"
清醒令人不耐,睡眠如此甜美,於是她決定讓大腦關機,開始冬眠。她翻開電話簿,找到了開藥像不用錢的精神科醫師,在藥物的幫助下盡可能延長自己的睡眠時間。這期間她什麼都不做,只維持最低限度的生理需求:不保養、不梳洗、不運動、不出門、不社交;醒來只到附近雜貨店買咖啡,餓了就叫比薩。她唯一的朋友瑞娃(Reva)說,你在浪費你的人生,浪費你的身材和美貌;而這對他人來說看似自毀的行為對她而言並非自毀,而是一種自我保存,一種自救的方法。她深信,經過了足夠的睡眠,自己醒來會是一個全新的人,身處一個全新的世界——過去的記憶將隨老舊細胞代謝,而自己將累積足夠的平靜去開始新的人生。
所以,她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正如憂鬱難以找出明確的成因,對於主角的厭世和空虛,作者並未也無需提供理由,只是讓主角囈語一般,細數過往和人生中屈指可數的重要他人。
或許是因為情感的匱乏。如果說早年經驗可以解釋一切,那麼主角可說是所謂童年情感忽視的最佳個案:父親是寡言的教授,美麗但冷漠的母親酗酒用藥,安撫哭鬧嬰兒的做法是在牛奶中加入鎮定劑,「他們不是我的朋友。他們不曾給過安慰或意見。他們幾乎不瞭解我。」成年後,她病態的依附著只把她當洩慾工具的男友崔佛。或許來自對自身未來的無力。當瑞娃問:「除了睡覺,你到底想要什麼?」「我想成為藝術家,但我沒有天賦。」於是睡眠成為逃避,讓她可以暫時忘記那個無法成為的自己——而厭己與厭世終為一體,主角自認無法成為藝術家,同時卻也厭恨自己身處的藝文圈,她看不起手拿尼采和普魯斯特作品、成天談論抽象概念的男人;她形容當代藝術是「裝成罐頭的非主流垃圾」。或許,是出自對物質和所謂成功的厭煩。瑞娃急於躋身上流,她有份在世貿中心的工作,勤上健身房、勤於閱讀時尚雜誌並收看〈慾望城市〉,熱愛歐普拉以及所有女性成長勵志書籍,但對主角來說這一切都不構成意義。
也或許,並不存在、也不需要理由。這只是生而為人都不可避免的,在生命中的某個瞬間、某個階段必定會經歷的荒謬和無意義。
《My Year of Rest and Relaxation》是伊朗裔美籍作家 Ottessa Moshfegh 繼曼布克入圍作品 《Eileen 》 以及短篇小說集 《Homesick for Another World 》 後第二部長篇作品。Ottessa Moshfegh 擅於創造怪誕、歪斜的角色,而即使本書女主角同樣自厭又自傲得不討喜,你卻無法真正討厭她,因為她幾乎就是每個人心中黑暗、消極的那部分縮影。小說最後定格於 2001 年 9 月 11 日,女主角從她冬眠計畫醒來後的幾個月。她錄下並反覆播放世貿大樓倒塌的畫面,看著一名神似瑞娃的女子從高空墜下——而你將驚訝,她在近二十年前所感受到的空洞和疏離,如今讀來仍如此適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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