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花》:逼誘當代日常
(圖/高雄電影節提供)
文/保溫冰
走在街上,你我隨時得提防各式各樣錄影設備其眼睛眨不停,它們時而正義凜然,偶而虎視眈眈。現下「抓來就拍」、「不問就拍」的文化怪象,隨著3C科技日新月異,還會接續多久?抑或猶如B.B.Call般曇花一現?誰也說不準。「網紅當道」、「Youtuber豪取發聲權」、「人人都是導演」的風氣下,不難看出潛藏在《聖女花》作品後的憂心忡忡──那些側錄、呢喃,籌備拍片衍生的瑣碎片段,如何集聚、重組,《聖女花》尚且大膽摻入幽靈、奇談等元素,嘗試以殘剩食材烹調出一道佳餚,重新定義「神聖」一詞。
劇情描述導演岩切一空,受命大學電影社四年級生,為電影物色一位女演員。過程頻頻碰壁,被當作Youtuber或街頭整人,換來白眼與鄙視。直到他耳聞一樁校園奇談:一位「四年出現一次」的神秘女孩,她像幽靈也像幸運物,若找到她,滿足她三個要求,便可讓電影成功。電影便從「拍攝」與「找人」雙線展開。
本片以大量日常攝錄配備為構圖的表現形式,遙相呼應今秋好萊塢話題電影《人肉搜索》。迥異於《人肉搜索》的是,《聖女花》 不渲染「側錄」的剝屑性或者是一味將其妖魔化,這些前人都已道盡。本片更進一步企圖深入探索多元媒材,聚集這些窺探人類的鏡頭視角,錯落、交疊,從而梳理出一個最大公約數。
電影最令人玩味之處,在於本片導演岩切一空粉墨登場飾演片中導演一角。雙重導演身分,形成一種模糊了真實與虛構界線的雙重窺視。其「演出」亦宛如後設筆觸,增添一層「由假而真」的弦外之音。
電影敘場站在頂樓的女孩,便是此戲中戲的女主角。(圖/高雄電影節提供)
電影序場,我們看到一個短髮女孩站立頂樓,直呼好危險,可能會死掉。她是本片女主角小川,亦為戲中戲女主角,女孩對鏡頭微笑,為本片的懸疑氣息定下基調。
室內第一個畫面,準備中的鏡頭不經意投落彩色地毯,眾色鮮豔繽紛,直條構圖宛如電視測色板,放大後的粗糙纖維又宛如指涉媒材與媒體兩者的幽微扣連,看出導演匠心獨運……進入故事主軸,劇組從拍攝女孩、尋找女孩,漸漸迷失在交叉進行的影像矩陣裡。
《聖女花》的批判話語再清楚不過,是當代偷拍文化,廉化了鏡頭的價值,一併扭曲了鏡頭下你我的反應,使得影像的產出不再嚴謹莊重。值得玩味是,當傳說中女鬼現身,乍看「粗糙不過」的隨性追攝,反而恰恰識破靈體的偽裝性──也就是說,倘若換成大衛芬奇等名導的細緻構圖或畫面美學,片中女鬼才可能栩栩如生到嚇死人──此時此刻,岩切一空端出了「粗糙本為一種真實」的洞見,並對日益精緻化的美學態勢提出警訊。
《聖女花》當然不單想呈現「素顏才是真面目」這麼粗淺的概念──你可以說它是一部探討困境的電影,有趣的是,整部作品情節並未走出校園,或者說它以一個電影社團為封閉的集散地,愈發凸顯社群困境──當「拍片」、「劇組」儼為一種當代創作人社交、合作的特有形式,那麼試鏡或找演員,甚至追蹤傳說中的校園幽靈,便形成一種獵集的況味,它不偏不倚正擊了現下偷拍、直播的亂象,只是繞了一大圈,以校園奇談為文本,以闡述對當代文化的批判──由此可見,與其說導演岩切一空正在製作電影,不如說他在創造一種獨特的「拍片歷程」。
岩切一空不排斥MV化的敘事,種種抽格、累格、斷裂的特性,呈現了機器對人性的宰制,繼而以數碼的真實,檢驗幽靈世界的真實。特別令人稱許的是,電影並未因瑣碎而失焦人物性格,它漂亮地環繞於女主角小川的心靈風景,她一邊入戲,一邊對劇組提出質疑,她的主見、她的風采,積累成一條起伏有致的脈絡,其中瀑布沐浴一場戲,透過拍攝成品、花絮,搭配小川內心獨白,雜揉出一款多媒介的敘事體,意境相當迷人。隨著拍攝進行,小川片頭駐足頂樓,那幾句:「好危險,我可能會死。」亦慢慢蛻化出全新的感性意義。
瀑布沐浴一場戲,透過拍攝成品、花絮,搭配小川內心獨白,雜揉出一款多媒介的敘事體。(圖/高雄電影節提供)
當攝錄即日常,人們的真實反應不免含羞草般武裝起來,《聖女花》逼近當代日常,試圖誘引出它們的真面目。乍看無拘無束的形式背後,藏有扎實、明確的理念。它調性固然帶點不可逆的悲觀,卻因浸淫簡約的自由,而貫徹出一番實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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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溫冰
本名陳韋任,現為影評人、作家,曾獲梁實秋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
著有《紐約老鼠》、《趨光歲月》、《怪咖影評:保溫冰犀利告白按讚100》等書。
人氣臉書電影社團「奧斯卡坎城柏林威尼斯都可以」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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