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走進捷運站,就像踏入一張蜘蛛網。我到公司的路徑是橘線換成綠線,其他上班族類或許是騎車再搭捷運,在同車落難(早起跟早起上班都是一場苦難啊)的此刻,每個人看似靠得很近、交纏緊密,但除非發生一些故事或事故,否則大家都是到了目的地即星散離去。
車廂裡的人多數是不交談的,獨自拉環站立或睏倦坐著,用手機與世界各處或虛或實地連線——聽串流音樂的佔十分之一,看線上影片的佔十分之一,瀏覽臉書或新聞或通訊app等等大概超過一半。前陣子,利用通勤時間讀《名為我之物》,陷在作者那種退兩步進三步的觀察、進兩步退三步的反省之時,一抬頭發現已經到站了,自己還停在原地,立刻急急忙忙奔出去。
說捷運站像蜘蛛網,卻也是一張沒有蜘蛛據守、黏性不高的網。當世上所有的關係皆是連線容易、抽身為難,《液態之愛》是這麼回應的:「在網路上,連線、離線這兩種選擇都一樣正常,享有同等的位階,也具有同樣的重要性。要問這兩種互補的活動,哪一種才是網路的本質,是沒有道理的。」
在宇宙的網路中,在連線與離線之間,好似有一條狹長而深不見底的縫,令人必須謹慎,不能突然從此端,跨到彼端。一如進出捷運車門,擔憂手機會意外掉進月台間隙的那種心情。一如每天上班,與各窗口連線溝通,也小心翼翼不讓自己掉下去。這樣的空隙,也曾出現在上班與下班、20歲與30歲、我的與他的之間。
「這兩件事相關嗎?」詩人用兩行兩行的形式問道。
我彷彿看見那條深不見底的縫下面,是一大片一整塊、互通相連的無限之地,沒有分線轉乘,沒有正反方向。但現實生活中的我,就只是跨越月台的間隙,宛如跨越了這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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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 / 鄭哲涵
留落腮鬍的男人
會想刮掉鬍子的事嗎
20歲左右的男生說
30歲前他要多交一些女朋友
女子淋著雨講電話
男子淋著雨拍照
他的頭髮被剪壞了
他說女人不可信
這兩件事相關嗎
後座的女孩對前座的男孩說
如果這樣騎過去
會是反方向
鄭聿
生於高雄鳥松,住在台北永和。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曾獲台北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等。著有詩集《玩具刀》、《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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