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人生解答會變成手臂上的刺青，你願意嘗試嗎？──小說《頓悟產生器》（The Epiphany Machine）

如果有一台機器，它能告訴你此生最大的盲點、讓你即刻頓悟，你會想知道嗎？那麼，如果代價是它給的「頓悟金句」將變成你手臂上的刺青，你還願意嘗試？

The Epiphany Machine

美國作家大衛．傑拉德（David Burr Gerrard）的小說新作《頓悟產生器》（The Epiphany Machine，暫譯）時空背景設定在60年代到近未來的紐約，17歲的主角凡特（Venter）來自一個不健全的家庭，他的父親艾薩克（Isaac）冷淡疏遠，母親蘿絲（Rose）早就離家出走。在重要時刻，凡特總是做出錯誤決定，或對周遭人事物錯誤解讀，生活一團亂，而他相信，這一切都和爸媽手臂上的刺青有關。那可不是一般的刺青，而是來自神秘的「頓悟產生器」——據說，這機器能告訴一個人此生的功課、一輩子都逃避不掉的盲點，早知道早解脫，它會讓你的人生不再渾渾噩噩。

那該如何獲得人生的終極解答呢？方法是：繳100塊美金，頓悟產生器就會把點醒你的那句話，刺在你手臂上。凡特那沒盡過父親責任的艾薩克，手臂上的刺青名符其實——「勿為人父」（Should Never Become a Father）；而不見蹤影的媽媽蘿絲，似乎也以行動應驗了她的刺青——「拋家棄子」（Abandons What Matters Most）。

為求人生解套，凡特找上頓悟產生器的主人亞當（Adam）。在大排長龍、瀰漫大麻味的公寓裡，原本有所疑慮的凡特，漸漸被舌燦蓮花的亞當給說服，把手臂伸向那台看似舊型縫紉機的頓悟產生器，不僅如此，繼母親蘿絲之後，他也成了亞當的助理。

凡特開始紀錄頓悟產生器的效能，訪談使用者，例如，因為頓悟刺青而寫出數首暢銷金曲的約翰．藍儂，以及射殺藍儂的兇手馬克．查普曼（Mark David Chapman）；離奇的是，這機器似乎還與多起重大犯罪事件脫不了關係，911恐攻、侵犯隱私的網路演算法等等。然而，從亞當的公寓離開的人，幾乎沒有人是開心的，因每人解讀不同，就算獲得頓悟刺青，也不保證人生從此一帆風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每個人都被手上的新刺青深深影響。

到底，這部機器是給你一句至理真言？或只是一場詐騙？

超.殺人事件：推理作家的苦惱(新版)

傑拉德在線上藝文媒體《喧囂》（The Rumpus）的採訪中說，他原本很討厭要為故事設想一個讓人豁然開朗的頓悟點（而且他懶得想），但更深層的恐懼是，他自己同樣對生活感到迷惘，根本給不了主角什麼充滿智慧的人生方向。當他在哥倫比亞大學參加寫作工作坊時，這個苦惱反而觸動了他，「何不寫一個關於『頓悟產生器』的短篇小說？」（這不禁令人想到東野圭吾《超殺人事件》中，〈超讀書機器殺人事件〉裡那台幫書評家量產書評文章的絕妙機器，巧思異曲同工。）

傑拉德在2006年就有頓悟產生器的點子，直到2013年才動筆，期間他為了生活做過很多工作，最後還是無法抵抗想寫作的驅力，於是每天從「一則頓悟寫一個短篇」開始，慢慢寫出興味，進而發展出角色與劇情設定，完成了這本《頓悟產生器》。本書今年7月上市後，被《出版者週刊》譽為「狂野迷人、帶有嚴肅道德議題的成長小說，企圖翻轉讀者的既有想像」，《華盛頓郵報》則讚許「幽默、犀利，今年夏日最好的科幻小說」。

傑拉德也提到，影響他最深的作家是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代表作《美國三部曲》），「其結合詼諧、個人悲劇與大時代悲劇的特質，是一本好小說的必備元素。我覺得，這世界本來就是悲喜交加，看看週遭，每天都有可怕悲慘的事，不過，日常生活的荒謬與人們身處其中的反應，也總是充滿幽默。」

作者David Burr Gerrard（圖片來源/作者twitter）

卡夫卡中短篇全集輯3收錄了〈在流刑地〉

至於為什麼是刺青，而非其他形式？傑拉德說，靈感來自卡夫卡的短篇〈在流刑地〉（In the Penal Colony）中那台行刑機器，它會在犯人背上刺上罪名、刻上圖案，讓犯人活活受12小時肉體凌遲後才死。他為這種顯於表相、無所遁形的概念深深著迷，「生活中也是如此，當人們陳述一件事時，臉部表情往往比說出的話語洩漏更多訊息。」

當被問到他覺得頓悟產生器會給他什麼樣的刺青？傑拉德的回答也點出本書軸心，他先說自己不知道，但又補充，「我不知道是因為，『頓悟』這東西在某種程度上，是你知道、但不願承認的事。」（例如，很少人會承認自己「生性多疑」）傑拉德認為，如果這個「頓悟」變成人人可見的刺青，你就不必掙扎是否要對他人自我坦承了。因此他說，與其問「你的頓悟是什麼？」不如問「你最害怕手臂被刺上什麼？」

那麼，主角凡特手臂上的頓悟刺青是什麼呢？答案是「人云亦云」（Dependent on the Opinion of Others），這大大出乎凡特的想像，讓他氣得跳腳（但貫穿全書，讀者就會理解這即是凡特性格上的盲點）。而亞當的解釋乍聽無賴，卻也精準地回答讀者閱讀本書時，不免自問的：那我的頓悟是什麼？

（以下節譯凡特與亞當的對話）

「不不不，」我說。「剛剛我進來時，有個男人正要離開，他手上刺的句子跟我的一模一樣。這機器一定壞了。」
「對那傢伙來說，這句也適用啊。」
「但是，說一個人沒有主見，是非常糟糕的說法耶。我寧可當怪獸也不想當乖綿羊。」
「如果蘿絲在這兒就好了，她比較會解釋。是這樣的，你所能用來描述別人最惡毒的句子，幾乎百分之百是你的頓悟點。」

有個說法是，當你討厭一個人的缺點，你討厭的可能是自己跟對方有一樣的缺點，只是你不願承認。闔上書頁，或許我們也可以得到自己的頓悟，而且還省了一頓皮肉痛。

〔資料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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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umpus
Guern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