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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琳森:裸──穿脫問題,經常也發生在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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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物具有保護、取暖與美化之效,它是肉身皮相與外在環境的過度,引領原始肉身進入文明表達系統。詩裡的文字對於被表述的對象來說,常常就像衣物,在增補、刪減之間反覆尋找兩造的共識。

曾在一則的新聞裡看到「少即是多」的極端案例,那是被時尚界與媒體稱為「活屍男孩」(Zombie Boy)的Rick Genest,在一項計劃裡全身塗抹遮瑕膏,掩覆刺青,遍布骷髏圖紋的體膚穿上了一套遮瑕衣,過飾的「露骨」表面再次將純淨的膚色召返。

這是一種逆反的穿脫概念的「發明」:添加是刪除,增補是還原。

 

另一去自然化的、逆反的穿脫案例,是馬奈饒富爭議的名作《奧林匹亞》。畫中,一黑一白兩名女性,一臥一立,延續宮廷畫作的傳統舊題。然而,此畫主角的真實身分是娼妓,她腳穿鞋,配戴了頭飾、項鍊、耳飾與手環,卻一絲不掛地橫陳在臥榻上。此畫因此被當時部分論者譏為低俗、無恥之作。


馬奈(Edouard Manet,1832-1883)名作《奧林匹亞》(圖片來源/ wiki


馬奈拒斥當時矯飾細節的風尚,反對浪漫派一貫呈現的激越情感與極端個性化的誇飾,反對過剩的抒情設計與想像,欲透過畫作彰顯「所繪如所見」的原則,故捨棄了光影明亮的層次,刻意省略細節,以清晰的對比表現形體,以相對鬆散的筆觸描繪明確的輪廓。有藝評家甚至認為這些畫「平得就像撲克牌」。

馬奈此類大犯不韙的作派,是有意識的穿衣,還是不自覺的褪衣?
穿脫問題,經常也發生在詩裡,那是亙古的文質之辯。

如何穿衣而不被衣所穿?如何妥善地再現詩人的思緒與經驗?如何在訴說者和被訴說的對象之間找到完美的平衡支點?在陳陳相因的抒情傳統方法的循習下,如何同時規避簡直的輕慢與矯飾的贅累?如何得體地穿扮,怎麼俐落地脫褪?

此中為難,或許正像《奧林匹亞》所提供的三種選項:

  1. 裸裎的纖白玉體是僭取了高貴主題的娼妓;
  2. 遍身黑色體毛的貓是渾不遮掩的野性血肉;
  3. 裝束保守樸素的黑人女性不過是陪襯女奴。

人的意圖是否可能瀕臨無所遁藏?何時何處人焉廋哉?約莫是在詩這般通透的,純然為抒情而備的溝通工具裡。無論穿脫,無論表述的客體是否被遮掩、被隱匿,在詩裡,「表述」本身總是可能成為後設的題旨,揭示「表述」自身的裸體,總是很難避免顯露異狀,讓各種妝點與粉飾的圖謀在有心者眼下一一曝現。寫詩,頗似零雨詩裡訴說的情境,「……穿著華麗的衣裳/趕著獸類。從這一村到/那一村//為的是叫喚。神性的/游牧的渴望」(〈野地〉11嗩吶) 倘若人的意識是物質世界裡的疾病,它當然也會成為詩裡的疾病。詩是防疫檢測,同時防範唯我氾濫的災難,感受淪喪的洪荒。每一首詩都提供了傷損風險管理的參數,或者防禦疫病蔓延,或者產製有效的抗體。

一首詩如何無患亦無病?一首詩怎麼可能確保健康?必然就像不同案例、不同體格、不同時代與不同文化場,容有各式穿搭辦法。裸體的原質,時時匿在穿脫動作背後,拿捏著各種主題的方寸,丈量著說與被說的距離。有時,過度自我戲劇化當然造成了多餘的減損;有時,刻意的留白也會彰顯裝飾的罪惡。

有時,在穿脫的意念維持一相對安穩的距離之後,那首詩才是被賜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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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幸福 ◎阿廖

一個說
一個被說
說與被說
彼此之間
有一種關係
關係確定了
距離也拉開了
拉開到遠遠的
這種狀態的時候
你就可以說了
祝你幸福


蔡琳森
杜斯妥也夫柯基:人類與動物情感表達 [雙書衣隨機出貨]

杜斯妥也夫柯基:人類與動物情感表達 [雙書衣隨機出貨]


1982年夏日生。編輯。有詩集《杜斯妥也夫柯基:人類與動物情感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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