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荒人手記》。」

某次跟朋友聊天時，此話一出馬上引來圍剿。沒有例外，周遭朋友都說愛極了這本書，理由各有不同。有人說書裡的情感細膩得令人心痛；有人說這本書從此改變了華人文壇的創作風景；有人說書裡的文字只消抄寫一回，就能讓人靈魂得到提昇。

其實上述所有理由，於我聽來都嫌誇張了。但我無從反駁。一來閱讀本就主觀而私密，只需要尊重，無必要反駁；二來我其實從沒有好好讀完這本書，當年只是讀了頭幾頁，就莫名覺得這文字與我不投緣，決定放棄。而《荒人手記》出版至今十七年來，關於此書獨特行文手法、大量的符號典故，相關論述不一而足。好評不斷積累，經典地位穩固了，但心理也覺得這書距離更遠了。

而近日拜《荒人手記》重新改版發行之賜，終於認真好好讀了這書，想知道為什麼這本書，在這麼多人心中佔有如此神聖不可動搖的地位。

《荒人手記》以男主角——一位四十歲的男同志——的第一人稱獨白開場，他飛往日本探視因愛滋病而病危的摯友阿堯，陪他一起度過生命最後五天。隨著阿堯病逝，他開始回顧起半生的愛慾蒼涼。坦白說，此番讀完仍是一知半解。書裡大量的旁徵博引已是一道知識門檻，而夢囈般的意識流書寫，更考驗讀者專注力。

但奇妙的是，當耐著性子讀下去，卻可以感覺到某種微妙的情感從字裡行間流洩。與其說本書是同志文學經典，毋寧說本書直觸的是人類的宿命與矛盾。霎時明白，情感的交流並不受限於文字與書寫，更無所謂「懂」或「不懂」，是生而為人的直覺，是生而為人共有的交集。若是一本書能達到這樣的境界，那麼關於其文字的讚譽評論，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這是頹廢的年代，這是預言的年代。我與它牢牢的綁在一起，沉到最低，最底了。」這是本書的開場白。但十七年過去，放諸現代卻依然犀利而殘忍。若耽溺頹廢寄望預言是人類的天性，那麼相信再過十七年，《荒人手記》仍然會是經典，繼續觸動無數茫然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