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彭歌於寫作的書桌前留影,其實在群書環繞的室內中間,還擺了另一張緊鄰的書桌,她寫作的手提電腦應該就置放在那裡。她還有自己的部落格,到目前為止,她都親自回信給讀者http://www.katherine-pancol.com/blablablog
(攝影:謝芷霖)
(攝影:謝芷霖)
謝:您於1980年前往紐約,在哥倫比亞大學上過創作書寫(creative writing)的課。您1991年才回返法國,也就是說您在美國渡過了十一年歲月。您為什麼選擇離開法國?在美國的生活為您帶來了什麼?有哪些轉變?美國文化及美式生活影響了您的寫作嗎?
凱:我出版第一本書《我,首先》,在法國可說相當成功,那時我才二十五歲,我根本完全沒料到能賣得那麼成功,三個月就賣了三十萬本。以第一本小說來看可以說是非常多。我那時實在是太年輕了,有點無法面對這樣的成功。成功讓人的生活整個失去平衡。一大堆地方邀請我去,總統府邀請我,阿拉伯人出資要讓我坐飛機去倫敦採購,有人問我要不要做演員,想不想成為導演,什麼好處都有,收到一堆禮物,一夕之間成名,快得令人無法招架。如果我留在法國,留在巴黎,會變成個小人物,然後會被這群人啃噬掉,不但會迷失自己,還會讓巴黎的紛紛擾擾席捲吞沒而去。這些大城市,人們關注你一個月兩個月,之後還不就像用過的衛生紙一樣扔掉。所以我說,不如離去好了,因為賺了很多錢,想說就在紐約待一年,然後去阿根廷、巴西旅行。
結果紐約真是太棒了,八〇年代的紐約,根本就是永不停歇的盛筵,簡直可以在紐約遇見全世界!我真是樂不思蜀。一年後,出版社打電話來,要我寫第二本書,我說不不,寫了一本書就好了,把錢花一花,然後就回法國去。我壓根忘了有繳稅這件事,法國是一年後要繳,我因為賺了不少,便有一大筆稅該繳。可是我完全忘了這回事,出版社就說,如果你寫第二本書,我們就幫你付稅款。根本是被迫非寫第二本書不可。
謝:好像巴爾札克一樣……
凱:還真的是這樣。該怎麼辦呢,第一本完全是幸運,再來呢?美國什麼樣的課都有,我就跑去上了「如何寫小說」的課。
謝:今天正好是三月八日婦女節。在法國,身為一個作家,特別是一名女作家,容易嗎?在《鱷魚的黃眼睛》一書中,您描寫了許多出版書的相關細節:寫作的焦慮、與出版社的交涉、行銷、訪談、銷售數字、電視節目、名氣、狗仔八卦小報等等。可否談談您自己個人身為女作家、成為著名作家的經驗?
凱:說來有點複雜。有身為女作家,還有女作家的形象,兩種不同的東西。譬如說你是西蒙波娃的話,高等師範學院畢業,和沙特出雙入對,你雖是女作家,可是會有起碼的看重,因為你是西蒙波娃。如果你是柯蕾特──柯蕾特可是我心目中非常重要的作家──你是夜總會裡的裸舞女郎,你得到的評價就不一樣,儘管你寫的東西妙不可言。不只是女人與作家兩個身分的問題,而毋寧是人們怎麼看你的外在形象的問題。如果你是金髮美女作家,可能要雙倍的精力才能獲得一定的地位。已經有種成見在作祟。今天,女人比男人更自主,更獨立,甚且更有力量,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這是需要靠雙倍的奮鬥才得到的呢,還是生而如此?我想,女人得比男人加倍努力才能成功,真是難多了,即使到了今天仍是如此。這依然是一個男性沙文社會,即便已是二十一世紀。
謝:會不會有人要求您談論某些主題,或是做些特別促銷的手段?
凱:這就是形象為什麼那麼重要的問題了。也因此我在《鱷魚的黃眼睛》一書中安排了電視節目的那個場景。媒體真的有吃人不眨眼的恐怖一面,完全沒有任何尊重可言。
因為這樣,艾麗絲才會跟約瑟芬說,最好能有個分身,我就很希望能有個替身,幫我上電視什麼的。
謝:在《烏龜的華爾滋》書裡,您描寫到巫術及除厄消魔的場景。您也鉅細靡遺地描繪了謀殺前若儀式般的折磨過程,非常激烈而露骨,讓我們感覺彷如身處一場惡夢。您也創造了一個蠻超現實的角色:小馬塞爾。這本書很多地方,都讓人感到有些超現實的筆觸,甚至有點魔幻寫實的風格。您為什麼採取了這樣的寫法?
凱:我也不知道耶。小馬塞爾靈感來自一個小女孩,又是在諾曼第的海灘上遇見的,她才九個月大,還是很小的娃娃,她一邊看著人們,我覺得她好像一邊注意聽著對話。她住在北京,父母都是法國人。她指著太陽對我說:「日!」,哇,還會跟我說話呢,她父母說她比實際年齡早熟,以九個月大來說,簡直是太令人驚訝了。因為這個小女孩,我創造了小馬塞爾。我請她父母跟我保持聯繫,每次她來法國,我都會去看她,她現在大概有四、五歲了吧,會說法文、英文、中文,也會用中文、法文書寫。之後當然加上想像,才會變成小馬塞爾這個人物。我想生活不僅止於我們肉眼能見的事物,生活還有別的東西,我會跟死去的人和星星說話,我自己是真的相信的,我不覺得生命只限於生活的這塊土地而已。
謝:可是這非現實、非理性、非科學能解釋的部分,通常,法國社會並不太能接受……
凱:我一點也不法國人啊!寫作的時候,不管什麼都可以寫,來者不拒。像遭下巫蠱的那段故事,是因為我有個朋友,有天來找我,跟我說她被人下巫蠱了,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她就告訴我整個遭遇。我跟她一起調查了一番,後來又放進小說故事裡。我什麼都拿來寫。每次我開始寫作,就把所有生活中大小事轉化成故事中可用的材料。
謝:對於想成為作家的人,特別是年輕的朋友,您有沒有什麼建言?
凱:第一個建議就是:不停地讀、讀、讀!不管什麼都要讀,讀偵探小說、古典小說、神話、傳記都好,大量閱讀,閱讀時會學到很多東西,當時我們不一定會知道,但是潛意識會作用。開始書寫的時候,因為會非常焦慮,就要用像是寫給最好的朋友看那樣的態度來寫,好像在寫信一樣,寫信讓我們沒有寫作常有的顧忌和心結,因為我們一定會希望朋友讀了喜歡,就會努力去寫,書信是最直接不矯飾、自然的,可是又得同時寫得漂亮,讓讀的人津津有味才行,讓他哭讓他笑,像瑟薇涅夫人(Madame de Sévigné)的書信就寫得非常精彩。法國讀者就可以讀瑟薇涅夫人的書信集,拉封登寓言故事(Fable de la Fontaine),英文、中文一定也有類似的讀物。想寫作而不閱讀是不可能的,就像想拍電影卻沒看過電影是不可能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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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的末尾,凱特琳甚至透露了《鱷魚的黃眼睛》一書將拍成電影的消息!雖是法國製作的法語片,但2012年會先在美國上映。如果電影成功,想當然爾會繼續把《烏龜的華爾滋》、《中央公園的松鼠星期一好悲傷》也拍成續集。有了電影的加持,也許在台灣會吸引更多的讀者來閱讀這一系列的小說吧。
訪談結束後,拍了照片,恢復讀者的身分,我迫不及待拿出兩本小說請凱特琳簽名,她不但細心一一簽名留話,還拿出系列第三本,以及好幾本她的創作小說相贈,讓我這個書蟲大為興奮。後來又繼續與她聊天好一陣,聊巴黎、聊台灣、聊創作與文學,彷彿與好友促膝一般。怪不得她總是能在生活中找到那麼多聊天生發的靈感。那如果再聊久一點,會不會哪天我也成了她書中的角色呢?
訪談中還見到她已二十多歲的女兒、兒子,她把我介紹給他們,就像介紹一個朋友一樣,十分親切。她的兒子甚至也好奇地加入了聊天好一陣。精力十足、爽朗直率的她,看來非常年輕,簡直難以想像一對兒女都長這麼大了。
她應允明年的台北國際書展一定撥出時間參加,也趁機認識認識台灣。屆時,台灣讀者就能親眼目睹廬山真面目了。不過在這之前,先花點時間讀讀已出版的《鱷魚的黃眼睛》和《烏龜的華爾滋》吧,雖然書厚了點,讀來倒是能一氣呵成,不看到結局不能罷休!
凱特琳.彭歌出版作品年表
1979 我,首先 (Moi d’abord),Seuil 出版
1981 野蠻女子 (La Barbare),Seuil 出版
1985 史嘉莉,可以的話 (Scarlett, si possible),Seuil 出版
1990 殘酷的男人少之又少 (Les hommes cruels ne courent pas les rues),Seuil 出版
1993 從外面看來(Vu de l’extérieur),Seuil 出版
1994 美麗影像 (Une si belle image),Seuil 出版
1998 再一支舞 (Encore une danse),Fayard 出版
1999 我曾經在哪兒 (J’étais là avant),Albin Michel 出版
2001 刻骨銘心的愛裡慢慢爬升 (Et monter lentement dans un immense amour… ),Albin Michel 出版
2002 遠方的男人(Un homme à distance),Albin Michel 出版
2003 吻我 (Embrassez-moi),Albin Michel 出版
2006 鱷魚的黃眼睛 (Les Yeux jaunes des crocodiles),Albin Michel 出版
2008 烏龜的華爾滋 (La valse lente des tortues),Albin Michel 出版
2010 中央公園的松鼠星期一好悲傷 (Les écureuils de Central Park sont tristes le lundi),Albin Michel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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