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達利
古早年代，許多男人在當了父親之後，買下生平第一部相機，稍早數年，許多夫妻在變成爸媽之後，買下生平第一部 DV；相機也好，DV 也罷，購買的初衷都不在旅遊留影，而是想要從出生開始，記錄自家孩子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因為大家在潛意識裡全都明白：拍攝影像，遠較其他記錄方式來得直接；而在影音同步記錄還不方便的時代，大家也全都知道：留下影像，比錄下聲音來得要緊。這是因為，大多數人都習慣以視覺來辨認世界。
也是因為，許多時候毋需文字，影像，就會自己發聲。
華裔澳洲插畫家陳志勇最新的中譯作品《抵岸》，就是一本沒有文字、只有圖像的書。
摺紙、擺飾、舊茶具、全家福照片... 一格格日常物件特寫次序排列，翻過次頁，我們才發現，方才自己的視點遊移的地方，原來是個小小的起居室，這家的男主人正傷懷地打包，將全家福照片仔細地綑紮收妥，而待到這個章節的末尾，我們才明白，他其實得揮別家人故土，獨自前往一個未知的國度。
遙遠的船程、初見新國度時的震撼、繁複的入關流程、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隻身到達異地的男主人，跌跌撞撞地開始溶入另一種生活，在語文不通的異鄉，找工作到處碰壁，有時偶遇的善心路人，在攀談之下會發現原來對方也來自其他國度，大家因為各種不同的原因離鄉背井，然後在這個地方匯集。透過陳志勇的畫筆，這些沒有文字說明的畫面準確地敘述著移民的辛苦故事，時而憂傷，時而溫暖，時而驚心動魄，時而歡快簡單。大幅的跨頁圖像讓我們直接感受到移民者第一次看到新國度港口巨型雕像時的衝擊，小格的連續畫面讓故事用一種類似漫畫的輕快步調前進，其他移民者回憶時的畫面色調灰暗、一如迫使他們遠離家園的沉重回憶，而主線故事的色調則一直是暖暖的、舊舊的，像本老相本一樣，讓我們一面溫柔地複習回憶，一面努力地向前行進。
很難用文字完整地來描寫閱讀《抵岸》時圖畫所帶來的感動，因為這陳志勇在畫面裡頭安排了許多小小的驚喜與意在言外的設定：我們會在上一頁裡發現陳志勇充滿童心的奇想（用汽球來戴運客人及信件及貓頭鷹形狀的建物），在下一頁裡讀出他對殘酷現實的沉痛控訴（被禁止閱讀的小女孩及轉瞬間化為白骨的軍隊）；或許，想要用文字來訴說關於這本書的種種，原來就註定了力有未逮。
關於移民的故事離我們似乎比較遙遠，但在閱讀《抵岸》時，卻能從中讀出一些共同的情緒：關於外在環境轉變時，心裡的惶急，以及我們不得不離開熟悉的所在、前往另一個城鎮生活時，滿滿壓在心裡的那種不捨和期待。「移民」的心境其實不若我們想像的那樣事不關己，事實上，它在我們離開故鄉上學、工作、出差或者度假時，都會悄悄出現。也因此，當我們發現，《抵岸》的故事結束在一個傳承的點上時，將安心地發現，關於未來，仍隱隱透著希望。
翻開《抵岸》，讓這些精采的圖像靜靜地對我們說話。
惶然離開的故鄉已遠，落地生根的異國已成故鄉；時空或許有些變化，但，總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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