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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點台北.閱影展】但唐謨:巴索里尼眼中叛逆的1960年代──《定理》與《豚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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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電影大師巴索里尼身兼電影導演、劇場、作家等多重身份,他的創作穿梭在經典文本、傳統寓言、與當代文化之間,為世人提出了深刻的時代觀察與檢省。

2017文學.閱影展特別規劃放映巴索里尼一系列西方經典的改編之作,包括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小說《十日談》、英國詩人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阿拉伯時代的民間故事《一千零一夜》、以及薩德伯爵的禁忌爭議傳奇《索多瑪120天》




閱影人│但唐謨

台大戲劇碩士,影評人,自由寫作,喜歡恐怖電影、喜劇電影,譯有《猜火車》《猜火車2(春宮電影)》,著有《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1968的巴索里尼


民國57年,台灣在反共;戒嚴台灣的平行時空:公元1968,西方正風起雲湧。二戰後世代,活在沒有戰爭,電視商品充斥的世代,也見到了新資本社會底下的不公不義:美國有越戰,民權種族問題;英國有北愛問題;被西歐殖民的非洲國家,開始要求獨立自決……風起雲湧的1960年代,社會運動狂花亂舞,造就了一整個世代的新文化。

義大利導演巴索里尼不屬於嬰兒潮世代,他的創作年代,卻正處於60年代的運動巔峰。戰後義大利朝著工業化、資本化國家轉型。熱血青年們也融入了西方運動潮流,進行一系列社會抗爭。有別於馬克思的階級鬥爭, 60年代的西方社運偏向勞工、民權、種族、性別等議題。詩人導演巴索里尼在68、69年的兩部作品《定理》《豚小屋》中,用一種「詩」的敘述, 提出對於義大利當代年輕世代革命情懷的反省,以及一份對共產主義的同情。

性感的抗爭:《定理》

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的意識型態研究

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的意識型態研究

巴索里尼作品《定理》創作於1968年,當時義大利的學運和工運正進入高潮。電影開場於義大利北方工廠門口,記者正進行訪問,受訪者表示他要放棄工廠,把工廠送給工人;畫面中不見受訪者,只見到一群表情茫然的工人;記者質疑:工人的生活會因此而改善嗎?接著筆鋒一轉,一系列單色調的畫面介紹了一個米蘭中產家庭;畫面再一轉,單調色系變成了彩色繽紛,原來這枯燥的家庭裡,來了個迷人的訪客。

片中的中產家庭被刻意描寫成極度刻板印象:丈夫是大老闆,太太是美人,還有一對清新的兒女;這類家庭正是巴索里尼攻擊的對象。新左學者馬庫色(Herbert Marcuse)《單向度的人》One Dimensional Man)論述指出:「工業社會進步給人提供的自由越多,強制也越多,這種社會造就了只有物質生活,沒有精神生活,沒有創造性的麻木不仁的單面人……在發達工業文明裡,普遍存在一種舒適、順暢、合理且民主的不自由」。《定理》片頭的中產家庭,活生生就是一群「單向度的人」。他們的人生好比一齣褪色又沉悶的默片,「麻木,舒適,不自由」。對比之下出現了一個快樂喜感的送信者,捎來訪客的訊息。訪客的出現,騷動了這中產家庭,每個人都瘋狂迷戀上被這神秘訪客。

刻版的中產階級家庭,在一位俊美的客人來了之後,電影畫面也跟著轉為多彩

槁木死灰的中產家庭,象徵了戰後新資本主義的罪惡……巴索里尼卻選擇了另一種抗爭利器,即片中的訪客,一個神秘又貌美的陌生人,代言革命英雄的角色。高帥俊美的訪客閃著一對藍色眼眸,甩著一付精瘦的男性身體,展現一份不經意的性感。他的美,完全沒有義大利中產階級中庸造作的姿態,而是一種底層男孩的性感。他彷彿可以融入這中產環境,但是顯然很不一樣。他的身體,成為中產家庭慾望的對象,並且進一步挑戰他們中產階級的「拘謹魅力」,瓦解了中產結構。

《定理》的革命武器非汽油彈,而是「性感迷人的男體」。充滿底層魅力神秘的訪客好似下凡的神祇,他無可抵擋的溫和魅力,演變成對付中產結構的殺傷力。造訪結束之後,中產家庭失去了荒漠甘泉,徹底被粉碎殆盡。空虛的妻子亂找男人,企圖喚回訪客的滋味;女兒認清了自身的可悲,被送進醫院;學藝術的兒子變得極端叛逆,他閉眼作畫,在畫布上尿尿;而身為工廠主人的丈夫,則在火車站脫光了衣服。他丟掉了物質的一切,甚至連生命中最有成就感,最認同的「工廠」,也一併拋棄,天真地說要送給工人。無血色的中產家庭,終於整個毀了。

俊美的訪客由Terence Stamp飾演,他無可抵擋的溫和魅力,演變成對付中產結構的殺傷力

 
這部片攻擊父權,攻擊中產傳統家庭,資本社會;意識形態緊緊扣合了60年代西方運動。巴索里尼處理如此激進的主題,仍然運用詩人的特質。整部片的對白不到300句,激進的訊息,都藏在隱喻性的「詩畫」當中。電影的「文學性」並不止於「文字」,而在於畫面間的文學隱喻,即「詩化」的過程;巴索里尼電影傳遞的訊息很少用文字「明講」,總潛藏在畫面、語言、聲音、色調、音樂,以及觀眾心理的互動中。延續《定理》的脈絡,巴索里尼又拍了同調性主題的《豚小屋》(1969),引用「豬」的隱喻性,繼續抒發他眼中叛逆的1960年代。

豬的聯想:《豚小屋》

年輕,是60年代的世代中心,他們共同特色就是「叛逆」,在身體、時尚、思想、行動等各方面,都與過去的世代非常不同。流行文化當中,他們不只年輕,而且還俊美,從高達當時一系列電影到貝托魯奇的《巴黎初體驗》(The Dreamers, 2003),俊美的年輕人代表了西方60世代的集體印象。這世代也開啟了現代消費,除了商業消費,還有人之間的消費:不是吃人,就是被吃。《豚小屋》的兩個男主角,尚皮耶里奧(Jean-Pierre Léaud)皮耶克萊芒提(Pierre Clémenti),都是俊美到不行的男演員。在兩組平行進行的故事中,一個未知中世紀時空的俊美(而且飢餓)軍人到處吃人,最後被處死;另一段故事中,出身當代中產家庭的男孩,卻喜歡和豬做愛,最後也被豬吃得乾乾淨淨……

《豚小屋》的開場是個「豬圈」,豬圈的又髒又臭,肥胖貪食的豬,總被用來詆毀人。故事由這兩個不同時空的男孩,隱喻出一個「不服從」的叛逆青春。其中一個男孩父親是工業大亨,戰時曾是納粹,戰後變得富有,更加腐臭,跟豬一樣。這男孩住在大豪宅,什麼事都不做,父親也覺得他跟豬一樣;男孩在豪宅中,總處在不安狀態,他不是站著不動,就是侷促不安,最後變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完全失去行動力;父親的豪宅讓他非常不舒服。他根本痛恨父親輩的一切。他比較喜歡跟豬在一起。

豬圈又髒又臭,但對於這男孩來說,父親的豪宅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才是真正的髒臭。「豬圈」提供一個獨立於腐敗資本世界之外的空間,是男孩慾望的所在,讓男孩感覺自在。男孩跟豬為伍,就是跟父親作對。反叛有多種模式,男孩的女友是個中產家庭的叛逆女孩,但是男孩卻沒有意思跟女友一起上街頭抗爭;他還是比較喜歡跟豬在一起。豚小屋,讓他遠離「又髒又臭」保守中產世界;跟豬混在一起,就是他的叛逆。

父親是工業大亨的男孩,豚小屋讓他遠離「又髒又臭」保守中產世界;跟豬混在一起,就是他的叛逆。

《豚小屋》延續了《定理》脈絡,但是作法更激進,直搗人性禁忌,呈現最完全的叛逆。第一段故事中的年輕軍人,臨死前喃喃重複唸著:「我殺了父親,我吃了人肉,我爽得發抖」。殺父/吃人的行為,顛覆了道德倫常,達到一種最原始極致的叛逆。他的行為,根本也就是豬男孩的潛意識體現。兩者都想「幹掉」父親。而「豬」,「吃人」,「被吃」,也暗指現代消費社會的暴力。消費行為,基本上就是暴力,跟吃人/吃豬或者被豬吃沒什麼兩樣,而我們都活在豬圈當中,只是我們自己都不知道。

年輕軍人殺父/吃人的行為,達到一種最原始極致的叛逆。

風起雲湧的60年代,真是近代最狂野的世代了,那些浩浩蕩蕩的左派思潮早被歷史吹得煙消霧散。還好早逝的巴索里尼留下了這兩部與眾不同的電影,留下他「詩」般的電影文學語言,以及那段讓人感嘆生不逢時的歷史回憶。



2017臺北文學.閱影展

每一次的「文學閱影展」都是一種召喚。召喚觀眾翻開書頁,召喚讀者走入戲院,召喚所有人在電影中看見文學之美。正如文學季所帶動掀起的閱讀與寫作風潮,閱影展以文學為題,藉由改編作品、作家專題、等各種文學電影的展演,都試圖召喚觀眾在影像的魔力中更進一步找到文學的底蘊。2017的文學閱影展計畫以「影的意志.文的靈光」的策展方向,從大師名導、到當代名作,帶領觀眾領略更多元的文學影像精髓。

時間地點| 5/26(五)~6/8(四)光點台北電影院
策展主題| 影的意志.文的靈光
策展單元| 挑釁.巴索里尼
      迷幻.卡夫卡
      閱讀電影的靈光
售票資訊| 將採取現場售票方式,詳細售票規則請見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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