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分電影美食廚房】《再見瓦城》的泡麵人生

電影中的食物讓人垂涎欲滴，卻不過是一堆有顏色的光，只能看不能吃。我們在電影院裡看盡了發光的美食，電影中的食物，就像《美味關係》中的那道紅酒燉牛肉，很難弄，很難搞，但是卻超級想吃吃看。那鮮豔欲滴的金黃／翠綠，發亮的油脂……搞不好都是後製調色過的。不過，食物的幻覺騙不了人，也騙不了看電影途中唾腺的分泌。於是我們只好土法煉鋼，想辦法弄個87分像，滿足看電影卻吃不到好菜的遺憾。只要87就好，不能更多了……

哪些情況下會吃泡麵呢？餓昏頭、不想做飯、不想出門、家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泡麵，或者……有些人就是喜歡吃泡麵。《德布西森林》中的母女跑去野外求生，兩人心事重重，但是都沒有忘記帶些泡麵去吃。當你很窮、沒錢，只要求最低生存條件的時候，吃泡麵是個不得已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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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麵包裝上標示的原料，都是一大堆化學專有名詞，看起來都很像防腐劑和致癌物，只有不怕死的才敢吃，所以又懶又窮又不怕死的人，最適合吃泡麵。例如：有很多健康可以揮霍的大學生。《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的柯景騰上了大學，晚上在宿舍吵吵鬧鬧不肯睡覺，跟他的那些狐群狗黨呼嚕呼嚕地吃著泡麵，這有趣的畫面，應該都還記憶猶新吧？

錯！記憶是會騙人的，《那些年》裡根本沒有人在吃泡麵。柯景騰吃泡麵的畫面並不是看電影的記憶，那是你自己的記憶，因為你大學時候在宿舍吃了太多泡麵，所以你想到電影中有人在吃泡麵，馬上就會想到柯景騰在吃泡麵，想到白癡白爛的青春，宇宙無敵的青春，不怕死什麼都不怕的青春……柯震東／柯景騰有吃泡麵的畫面並非出現在《那些年》，而是《再見瓦城》。

如果這世界是個「人吃人」的食物鏈，《再見瓦城》中的人物，應該是這食物鏈的最底層了。我實在無法想像他們還有任何「吃」人，或剝削其他人的可能性。而這食物鏈最末端的人吃的東西，就是泡麵了。除了泡麵 ，還有冰毒。底層世界的人不太講究吃，但是永遠需要幻覺來逃逸，不過《再見瓦城》的阿國用冰毒是為了熬夜加班多賺錢，不是拿來爽的。李康生在自導自演的《幫幫我愛神》中玩股票玩成窮光蛋，躲在被查封的屋子裡吃泡麵，種大麻，就是不肯出去工作。這角色實在難以讓人同情……

《再見瓦城》中吃了很多很多泡麵，我們看到他們呼嚕呼嚕地吃，卻看不到泡麵的菜色。菜色並不重要啊！又不是在看《飲食男女》，不餓死才最重要。在電影中，他們會用一個塑膠袋裝食物，然後用手抖動塑膠袋，好像是要把袋子裡的食物和醬料／調味粉混合均勻，味道會比較好。東南亞的路邊攤小食店超級會用透明塑膠袋打包食物，袋子裡的2/3是空氣，食物放在裡面好像一個水晶藝術品。這一文不名的塑膠袋，突然變成了餐具。窮苦的人吃飯不會要求銀盤銀匙；用塑膠袋混合食物，比銀盤銀匙都好用很多！我吃義大利麵時，為了混和醬料，每次都搞得狼狽不堪，有時候把麵條掃到桌上，惹得鄰桌厭煩，這時候如果有一個塑膠袋，不知道該有多好！

《再見瓦城》中，阿國與蓮青用塑膠袋吃飯

《再見瓦城》講述一個漂泊離散的底層人生，阿國與蓮青，在緬甸、雲南、泰國、台灣這四個空間／國族／想像場域中漂流，只為了尋找一個可以安身立命，擁有身分認同的地方。電影中的飲食行為，也隱喻了這份離散之情。阿國與蓮青吃的可能是泰國泡麵，他們也吃雲南菜粑粑絲，而緬甸菜好像只是一種概念。泰國、雲南、緬甸，這三者的飲食料理，在台灣或者在緬甸華人圈，彷彿進行了一個大融合（fusion），通稱「雲泰緬料理」，哪個是雲南菜，哪個是泰國菜，哪個是緬甸菜，已經再也區分不出了。

東華大學教授遲恆昌的研究*曾指出：「緬甸華僑為何不是賣緬甸菜呢？……『因為我們在家裡面比較少吃』......這些華僑在緬甸仍維持華人、雲南人，或擺夷人的飲食習慣」。根據遲教授的研究脈絡，「道地是一種飲食文化想像的建構」，在外漂流的緬甸華人，並不會要求吃非常道地的緬甸菜或雲南菜，他們或許會選擇口味比較接近，比較容易找餐廳的，但是不道地的泰國菜。

《再見瓦城》蜻蜓點水般地帶出了一絲華裔緬甸人的飲食習慣。這種跨越空間國族的雲泰緬無國界料理，反映在緬甸僑生高明駿開的「瓦城餐廳」。「瓦城」是緬甸華人用雲南話來稱呼緬甸第二大城曼德勒（Mansalay）的發音，據說聞名世界的泰國菜「月亮蝦餅」是「瓦城餐廳」發明的，然後再傳到泰國。食物的演化，活生生的就是文化與歷史的軌跡啊。如果阿國沒有殺死蓮青，蓮青也說服了阿國規劃人生，他們倆幾年後或許來到了台灣打工，存了些錢之後，他們在某年的春天來到「瓦城餐廳」慶祝潑水節，吃雲緬泰國綜合口味的不道地家鄉菜。「瓦城餐廳」也會勾起他們在泰國演《再見瓦城》的辛酸與甜蜜。兩人在飄著魚露香茅的氣氛中，享受身在異域的漂泊浪漫……

錯！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雖然我們總是無法面對傷感的電影結局。命運並不像食物那樣可以任意「融合」，窮苦的人只會在好萊塢設計的電影中達到自欺欺人式的Happy Ending，但那絕不是趙德胤的哲學。就讓我來設計一道豪華版超級泡麵，獻給阿國和蓮青：

*「道地？泰國餐廳在台北的食物地理學」，文化研究學報第89期，2009年二月

87分的國青泡麵

• 醬汁食材

1. 魚露一湯匙。
2. 檸檬一個，擠出汁備用。
3. 糖少許。
4. 大蒜一瓣。
5. 辣椒一個。
6. 泰式辣椒醬。
7. 香菜兩株，葉子和梗先分離。
8. 洋蔥1/4個。

• 配料食材

1. 明蝦三隻。
2. 絞肉約一個拳頭大。
3. 新竹貢丸一個。
4. 一些花枝。
5. 芹菜 1/2根
6. 小番茄數個，剖成兩半。
7. 蘑菇 5個，煮熟。
8. 洋蔥 1/4個，切絲。
9. 花生米少許。

• 其它

1. 鮮蝦口味泰國媽媽麵一包，調味包要留著。

• 作法

1.  1/4個洋蔥切碎，大蒜切碎，辣椒和香菜梗切碎，加入魚露、檸檬汁、糖、辣椒醬，以及泡麵裡的兩個調味包，再加一小匙水，做成醬汁。　▶▶▶每個人口味不同，有人愛辣，有人愛酸，有人愛甜。做這個醬汁時要一面調一面試吃，加減調味調到你愛的口味。我做的時候，一直拚命在加砂糖。
2. 明蝦、絞肉、貢丸、花枝放入熱水中燙熟撈起，加入作法1的醬汁內。　▶▶▶可以把冰箱還剩一點的材料拿來用，例如雞肉、魚、火鍋肉片、各種丸子、蟹肉棒、維也納香腸、熱狗..... 但是別喧賓奪主，泡麵才是這道菜的主角。
3. 泡麵煮好撈起來擺盤，淋上做法2完成的好料，再放進切好的蘑菇、芹菜、番茄、香菜葉、洋蔥絲，最後撒上碎花生。　▶▶▶這是最難的一個步驟：泡麵要煮得剛剛好。有人說泡麵泡在滾水3分鐘最好。麵要煮得「彈牙」，是一輩子的學習……
4. 如果要做「奢華版」的超級泡麵，可以用龍蝦來代替明蝦，最後可以把龍蝦頭擺在中間當裝飾，或者拿來嚇人。

步驟1：香辛料切碎混合

步驟2：加入魚露，糖，檸檬汁，調味包

步驟3：蝦仁等材料煮熟，放入醬料內

步驟4：泡麵煮好撈起，把好料淋在上面，加入番茄、芹菜、蘑菇、洋蔥、香菜，最後灑上碎花生

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但唐謨

《破週報》每週影評撰述。翻譯過《猜火車》《春宮電影》等小說。喜愛恐怖電影、喜劇電影、「藝術」電影，但是不喜歡太傷腦筋的電影。喜愛在家看DVD甚過去電影院。養了兩隻狗，超愛烹飪煮食。著有《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