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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們的___男孩路│03】楊富閔:鴿子粉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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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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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男孩的青春養成書,每一次告別都要鄭重其事!

睽違九年,集詩人/作家身份於一身的凌性傑,終於再度推出個人回顧散文集──《男孩路》,一棒敲醒了天下所有男孩,成長原來不是不著痕跡,且是處處充滿印記。

這次特別邀請了3位大男孩,書寫個人的成長記事,可能抒情、可能耍賴、也可能孤單,而我們終將了解「經歷這些事,男孩們如何成為現在的自己。」




文 / 楊富閔

最早從老家三樓壁櫥搶救下來的擺物,其實正是這隻粉紅色的鴿子,鴿子造型的陶瓷盆栽,大小剛好適合捧在手心,如果真有生命的話,體型應該就是出生不久的樣子。它的出現時間已經不可考,年紀可能比我還大。多年來賽鴿直是家中大事,據說是民國七十年代某場賽事的禮物。

搶救下來卻不知放在何處,然我明確感知它的重要性,也只是將它擱著,擱在高處的下場就是敵不過小年夜的強震,鴿身多處擦傷損毀。

這隻鴿子是粉紅色。是不是很療癒呢?一直以來,鮮少靠近家中鴿舍,無論蓋在厝尾頂或者田中央,自然也就識不得任何一隻賽鴿。每次聽起父親談論鴿的種種,總是非常詫異於他的好記性。以前父親甚至幫鴿子拍照,每隻都是麻豆身姿,好像還會看鏡頭;當然就替它們號名字,名字都是描述性的:白灰的、黑身的,有時便以腳環號碼替代。這是一個我永遠無法加入的話題,但我擁有一隻粉紅色的鴿子。它的手工並不細緻,眼睛並不有神,雖是瞪大了眼,感覺就像死物。

粉紅色鴿子曾經到過我的生命呢。民國八十幾年,大哥與我短暫同住三樓,當時學校正在教授自然科學,我就實作練習拿它來種綠豆。以前用棉花沾水就是培養皿了,這次卻是用土栽培。我騎單車去了一座蓋有鴿舍的果園。土是我的嗎?或者別人也得以來挖?獨自蹲在田中任何一處的我,這麼想著,這麼挖了一袋土。然後裝在粉紅色的塑膠袋,回家小心翼翼倒進鴿子肚腹。我想讓它活起來。

而且也只種一粒綠豆。一節手指的深度,沒有告訴任何人。擺在三樓臥房會沒有日曬,所以我就把它移到神明廳外面的小陽台。這樣粉紅色鴿子也算是出來見世面了。每天下課我來陽台掌握它的生長進度,也許田裡的土壤特別肥沃,或者是我的勤於照顧。粉紅色的鴿子身軀,一段時間過後,直挺挺地冒出了一株綠豆,脈絡特別粗實。因為孤枝,尤其顯眼,兩枚葉片像發條。這畫面怎麼看都像一則童話故事。

然而現實有時比童話更童話,不知綠豆長到最後應該怎麼辦?結束原來是需要學習的。孤枝的綠豆對著孤隻的鴿子對著孤身的自己。民國八十幾年賽鴿事業漸漸收尾,輸贏不曾過問。這是家中一個我永遠無法加入的話題。而我開始在學業功課猛進突飛,並且來到二樓,擁有單人房間。粉紅色的鴿子是我的吉祥物,最後竟被我忘在神明廳之外。

後來是誰把它移回三樓壁櫥的呢?大概也是看重它的外型實在可愛,或者關於鴿的種種事物,之於我們總是多了一份情緒。聽聞三樓即將重建,第一時間我就將它搶救下來。粉紅色的鴿子陪著我們走過二十幾年。不知為何看上來也像老了一點。它的年紀確定比我大。文章寫到此處我才明白,它填滿了所有關於練飛與競賽的往事。是所有來過與離去的鴿隻的一個化身。今天開始它是我們家的吉祥物。這是我的鴿子粉紅色的故事。


花甲男孩

花甲男孩


楊富閔

台南人,目前為台大台文所博士候選人。曾獲多項文學獎、作品選入多本選集。出版小說《花甲男孩》、散文集解嚴後臺灣囝仔心靈小史》兩冊、《休書:我的臺南戶外寫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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