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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詩撫平心中的地獄──專訪宋尚緯詩集《共生》《鎮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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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佩芸)


我這不是來了嗎
來聽你們的聲音了
你們都不夠安靜
我沒有辦法進去
到你們涉案的現場
——節錄自〈馬英九〉

搜尋宋尚緯,google建議的相關字詞之一是「馬英九」。談起這個發現,他立刻雙手掩面,發出痛苦的低鳴。他寫詩極快,常常抓取時事入題,最近才在網路貼出一首〈然後他就死掉了〉。2011年,他出版第一本詩集《輪迴手札》,也曾自費出過《共生》,今年在出版社支持下,一口氣推出最新詩集《鎮痛》並再版《共生》。他在自序說「生活總讓我們失望」,於是以荒蕪拯救荒蕪,在失望裡投入一點取暖的可能,將寫詩當做禱詞,這些文字而今成為眾多臉書使用者的睡前安魂曲。

輪迴手札

輪迴手札

共生

共生

鎮痛

鎮痛

採訪當日太陽頗烈,家住桃園的他等不到區間車,索性搭上計程車一路來到台北。隨行的包包看來沉重,裡頭放了七本輕小說,沿途已經讀完三本。出門前尚有崎嶇,他平常一向穿得破破爛爛,這天還被爸爸叫回去,要他換一件正常點的衣服。他於是換掉腳上的拖鞋,穿上一雙不露趾的,以表莊重。毛帽也是因爸爸嫌頭髮太亂而戴上的,他微微冒汗,但一直忍著沒拿掉,他似乎很擅長忍耐。

說起來,寫詩是個意外,他本來寫小說。高中時被數學老師發現上課寫小說,當場撕掉他的筆記本,後來他開始在周記上寫詩婊老師,「大家都說我的詩像情詩,但我剛開始寫詩其實是想罵人。」寫作本來是情緒出口,卻意外鑿出一條新的道路,因為詩得了獎,系主任建議他從高職轉到普通高中,但學校規定不可互轉,他就偷偷代替家長簽名,自己辦退學和轉校,「媽媽發現之後,我差點被打死。」他笑說,「夜校不錯,大家都蠻直接的,不和就打架。讀日校時我的書桌常常被藏在中庭。」很多人都被藏嗎?他說不是,只有他。那怎麼辦,自己扛上樓?他說還好學校有電梯。

回溯到更早,他從小就被欺負,覺得自己像邊緣人。小學六年級開始有耳鳴的毛病,持續至今。狀況最糟的時候,一度站上過學校頂樓。「當時剛好連著三通電話打來,都是很久沒見的朋友,我就放棄學校盡頭的旅遊,決定回去睡覺。想想覺得有點微妙,可能還是有些無法理解的東西在運作。」宋尚緯說,「我必須從比較邊緣的地方往上爬,邊緣人要自強。

(攝影/陳佩芸)


從第一本詩集出版到《共生》之間,是宋尚緯生命狀態不太好的時候,當時他覺得自己不管寫什麼,對社會或世界根本起不了作用,對自己也沒有作用,他自問:「寫詩或是文學,會不會一切都是自我感覺良好?到底有什麼意義?」

我們都是孤獨的刀子
如果不繼續傷害些甚麼的話
就無法再活下去了吧
——節錄自〈我們都是孤獨的刀子〉

「大家寫詩有很多不同的理由,有人說是追求真理,我覺得那是說說而已。我是市井出身的小孩,沒想要達到那些崇高的目標。也常常覺得大家很厲害,自己很羞恥。但寫東西讓我愈來愈清楚地理解,人沒有辦法一個人就這樣活著。我寫到《共生》,才發現人無法孤單地存在;寫到《鎮痛》,我開始覺得,如果藝術不是為了人存在,那藝術一點意義都沒有。」面向大眾,春暖花開,他從持續的書寫找到書寫的價值,從讀者或朋友的正面回饋中,找到照亮漫漫長路的方法。也跟這樣的出發點有關,他將大部分的詩都放上網路,讀者若沒有錢,就在網路上讀,若有人願意花錢支持,他心存感謝。

現階段他在幫忙家裡的生意,要處理的事很繁雜,幾乎沒有下班時間。但他仍維持書寫的習慣,一有空檔就用手機記下想法,再利用半夜寫詩,還強迫自己每天找出半小時或一小時讀書。寫詩之外,他笑稱必做的事是發廢文,有時是分享手寫的鋼筆字,密密麻麻的一大段美麗字跡,但都是廢話。一邊寫詩,一邊發廢文,與世界的無盡丟接對話之間,詩人正努力撫平自己心中的地獄,也盡力減緩他人的地獄之痛。

寫詩於他是一種處理狀況的過程,不管源頭是憤怒、悲傷或激動,都會在他的心靈活動中慢慢蒸餾,除去雜質,得到純淨的字句。長期被欺負,於是更瞭解傷痛的成分,知道該如何輕輕撫慰。他心中有個預設的受創對象要溝通,可能是已經離開的人、遇過的朋友,不只是一個人,是個群體,是概念的受眾,他以詩普渡眾生。

(攝影/陳佩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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