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私人．讀詩】孫梓評｜憂鬱：42 歲的北島，22歲的張信哲，13歲的我

手邊並沒有許多北島的詩集，不過《在天涯》我買了兩次。第一次是平裝本，薄薄一冊很適合旅途攜帶服用，朋友借走了。多年後在書店偶遇粉藍色精裝版，為了裡面一首叫做〈憂鬱〉的詩，又順手買下。

在天涯：北島詩選

第一次知道「憂鬱」這字眼，因為張信哲。13歲的我到唱片行買了卡帶，趕著收假回宿舍，坐在上舖拆，拆菸盒似的，先撕開那一道方形線痕，然後粗魯將整張透明薄膜卸下，隨著歌詞和卡帶掉出來的，自然還有那張滾石唱片資料卡。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專輯叫《憂鬱》，裡頭唱著〈讓我忘記你的臉〉，唱著〈‪Blue Balloon〉，封面上22歲白T恤藍襯衫黑眼鏡的張信哲，卻迎光燦然笑開。

〈憂鬱〉只有三節，其時北島已流亡在外，42歲的他逕往內心旅行，詩寫得更簡潔，飽富歧義：一名男子自低於海平線的停車場，進行垂直移動，然而更不受拘限的，自然是思想──腦中集釀的一切，早已騰高至青空之上。那麼，究竟是腦中所想，「像醫生一樣不可阻擋」，還是另有面目模糊的指導者們，佯以治療的善名，企圖箝制他人，要求「我」必須「通向成功的道路」？那宛如被掐陷頸項的疼痛，只能以叫喊轉述；種種無能為力的憂鬱，結石般沉入潛意識，終在暗夜釋放能量：「他知道╱怎樣在夢裡傷害別人」。

借走《在天涯》的朋友，每月拜訪一回心理醫生，治療憂鬱。當我們並肩行駛在山路蜿蜒，像一部拍壞的公路電影，車上總播著各種歌。如今想來，從沒有一起聽過張信哲。

〈憂鬱〉◎北島

我乘電梯從地下停車場
升到海平線的位置
冥想繼續上升，越過藍色

像醫生一樣不可阻擋
他們，在決定我的一生：
通向成功的道路

男孩子的叫喊與季節無關
他在成長，他知道
怎樣在夢裡傷害別人

知影

〔本期詩人〕孫梓評
1976年生。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
著有散文集《甜鋼琴》《除以一》《知影》。短篇小說集《星星遊樂場》《女館》。長篇小說《男身》《傷心童話》。詩集《如果敵人來了》《法蘭克學派》《你不在那兒》《善遞饅頭》。軍旅劄記《綠色遊牧民族》。以台灣經典文學作品為經緯所寫成的報導文學《飛翔之島》。並為已故版畫家蔡宏達作傳《打開火盒子》。另有童書與少年小說《花開了》《爺爺泡的茶》《星星壞掉了》《邊邊》等四冊。並與香港插畫家bubi合作圖文書《我愛樹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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