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你的孩子嗎?聽來再簡單不過的是非題,正面肯定應是最符合普世價值的答案,但中間卻藏掖著為人父母百轉千迴的情緒,要能果決地給出一個非黑即白的回覆,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
佛洛伊德曾斷言,我們說愛的時候,多少都掩飾了一點恨,任何的恨,至少都還有一絲愛。你愛的這個孩子,他繼承了你的長相、你的性格,在你可控制的養育過程中,他有可能在未來的日子裡長成你期望的樣子,這個生命充滿無限想像跟可塑性。但若有一天這個孩子,這個跟你血緣相連的生命,他在誕生或在成長過程裡,偏離了你預期的軌道,你,還會愛他嗎?
換個問法,在萬物不生荒涼貧瘠的沙漠裡開了一株歪歪斜斜的小花,雖然有點營養不良,但在這樣艱困的環境下,你或許還是會呵護佩服其堅韌的生命力。假使同一株歪斜小花移植到滿園馥郁馨香、舉目所見都生養得極好的花園裡,這會改變你看小花的眼光嗎?本書要討論的即是這些與眾不同的孩子們,由一位從小因意識到自己的同志身分而在成長過程中對自我認同感到困惑的作者,他花了十年時間,深入採訪了超過三百多個養育著特殊孩童,可能是聽障、唐氏症、侏儒、自閉症、跨性別家庭的故事。
分享書中一個案。有位名為柯林頓的小孩,一出生即被斷定患有嚴重的畸形侏儒軟骨症,別說終身無法行走、無法自理,連能否存活下來都是問題。醫生建議父母放手,但父母最終選擇留下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未滿三歲的柯林頓歷經了十幾次手術,長達六個多月的時間身上是打著石膏的。千辛萬苦不足以形容,但柯林頓活了下來,長大成人,大學畢業後在曼哈頓的證券公司上班,他對生命的堅定遠超過父母的想像。
有次他在路上見到一位拄著拐杖躊躇不前的盲人,周圍所有人行色匆匆,無人停下腳步給予協助,柯林頓看了覺得難受,便主動上前幫他。他的母親回憶起這段故事時說道,「我做了什麼?我愛他,就這樣。他心中總是有光芒,而他父親和我是最先看到光芒的人。」愛你的孩子,其實是種想像力的練習。
作者是在寫這本書時才決定要有孩子,旁人驚訝於他的決定,問道你不是正在研究可能出錯之處嗎?他說「我並不是在研究有可能出錯之處,我研究的是儘管一切出了錯,愛還能夠有多少」。愛,理想上是沒有條件的;但是接受需要時間,而在接納自己的這條路上,有時得通過別人的心。
你給予孩子生命、身分,照養他長大成人,你們有斬不斷的血緣關係,但你的孩子從來不是你的孩子,他從你而來,卻不屬於你,他會長成獨立的個體,有他的功課,而在這歷程之中所遇到的每一個轉折跟決定,都會一再而再的讓你更認識自己,好的、壞的部份皆然。作者在多年的訪談過程中難免遇到一個假設性的問題,「若可以選擇重新來過,你還是會生下這個孩子嗎?」多數人都給予肯定的答案,有人因此成立罕見疾病基金會,有人因此變得更包容、更能與他人共感,我們從來都是透過他人來照見自己,而這一切聽說都是當了父母之後才會明白的。
本書也提供另一個視角,我們或許從來沒有試想過,也或許曾經有但感覺困惑,這些看起來跟多數人不太一樣的人,他們的心情是什麼?曾經有記者訪問一位侏儒,個頭矮小的人希望別人怎麼叫自己?她回答:「大部份的人希望別人叫他的名字就好」。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儘管原意可能是出自於禮貌或尊重,但其實背後卻硬生生的劃下一道界線,同情憐憫是沒有門檻的人之常情,但要能同理跟站在對方的立場,卻遠比想像中要艱難。
有些我們自以為明白的事,會在閱讀過程裡點出不足;相同的段落在重讀時卻總能讀出新的況味。這套書分成上下兩冊,字數很多,讀起來跟拿起來都很重,但主旨再簡單不過,就是愛,乍聽矯情但永遠不落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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