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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專欄】作家對談:《店長,我有戀愛煩惱》文善 vs《幻之港》何敬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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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冬陽

台灣的推理小說家,總是寫得多、說得少,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寡言不擅表達,往往是為了將有限的時間(畢竟多數人是兼職寫作)大把揮灑在建築故事迷宮上。除非像是這刻意的安排,兩位作家細讀完彼此最新的作品後,展開一場揉合解析評論與抒發寫作企圖的精采對話。

店長,我有戀愛煩惱

店長,我有戀愛煩惱

何敬堯:妳的新作《店長,我有戀愛煩惱》不同以往鬥智、商戰的風格,開發了新穎題材,融合推理與甜點,對於嗜食糖份的我來說,簡直食指大動。書中的故事將名為「推理」的原始素材,加工、烘焙成一道道入口即融的五彩甜食,不只瀰漫愛情的熱鬧香氛,更雜揉了思考邏輯的冷性氣息。愛情故事非常難寫,若太過則俗豔,太輕則毫無共鳴,但藉由向店長「傾訴煩惱」的情節設計,將女主角隱藏在心中的戀情轉折、悲喜憂歡,十分恰到好處的揉捏成一篇篇誘惑讀者的奇妙故事。在華文推理的歷史上,此類偏向於「日常推理」的故事肌質也很少見,這樣的創作方式是有意突破以往的風格嗎?

文善:「甜點推理」這題材我早在網上一些極短篇也寫過,可說是《店長,我有戀愛煩惱》的雛型,不過這的確是有意識地想寫給女性讀者看的推理小說。甜點和愛情正好是兩樣女性最愛的東西,希望藉此可以讓她們接觸到這類型小說,我也不會特意說:「喲,這是推理小說唷。」只要她們覺得是有趣好看的我就滿足了。

幻之港──塗角窟異夢錄

幻之港──塗角窟異夢錄

說起來,你的《幻之港》也是由幾個短篇組成,也是有一個角色出現在每篇故事中。雖然我不熟悉台灣歷史,可是《幻之港》不但一點也不難下嚥,我看得比看一些推理小說還要快。小說最吸引我的地方是文字,很優美的文字,可是卻絲毫沒有賣弄的感覺。

另外我很喜歡的是每個故事都有個轉折,大大增加了意外性和故事的趣味。因為「意外性 」是我在創作上很看重的元素,所以這也讓我對《幻之港》大大激賞。而這些轉折總是更鮮明地突顯出人性的種種,例如我最喜歡〈魔神仔〉,翻了又翻,更帶有點點黑色幽默。在一部小說當中就能融入這麼多元素,除了對塗角窟的資料搜集外,還有沒有甚麼是對你這次《幻之港》的創作有特別的影響呢?

何敬堯:影響我最深的文學家,幾乎都來自日本,可以說日本的推理文學是我寫作的原點,以及鞭策我創造出「自我聲音」的啟蒙導師,宮部美幸京極夏彥乙一三津田信三恆川光太郎… …他們寫下的故事簡直嘆為觀止,也因此,我不停思考,所謂推理,能不能有更多不一樣的表演方式?尤其是京極夏彥的妖怪故事,巧妙融合了懸疑推理與日本歷史,我非常嚮往這種異業結盟,也想嘗試看看,臺灣的推理究竟能有何種蛻變?

《幻之港》會誕生,是因為我想將「臺灣歷史」連結「偵探推理」,改革太過嚴肅的臺灣 歷史小說,寫出比較通俗的大眾小說。京極文字是「除魅」,而我則致力於「尋魅」。很可惜,我能力不太足夠,最終調整創作方向之後,成品反而是歷史與奇幻風格比較顯著,我很遺憾推理元素在《幻之港》沒有太多自由演出的機會。同時,我也對推理有了另一層體悟,如同妳所言的「意外性」,我深覺這是推理的精神所在,對讀者們來說,「懸疑與意外」才是最核心的閱讀樂趣。

文善:我覺得寫作出版最大的挑戰,是作者喜好和讀者口味之間的平衡,有作者為了銷量迎合讀者而寫,也有作者只寫自己喜歡寫的東西。神怪/恐怖題材雖然一直是大眾小說的中流砥柱,可是在《幻之港》中,不難看到敬堯對塗角窟這題材的熱情,並不是單純為了寫神怪小說而寫,因此才能成就出這部優秀的作品。可能過去華文推理小說太拘泥類型,反而局限了小說可以接觸到 的讀者群。雖然《幻之港》可以被歸納為神怪小說,可是不難發現當中也運用到推理小說常用的手法,而《店長,我有戀愛煩惱》也一樣,當中的推理成份一點也不少。

何敬堯:《店長,我有戀愛煩惱》是一部風格輕鬆易讀的通俗推理作品,將華文推理融入了美食的味覺探險,文字清爽,絕對保證沒有惱人的熱量負擔。推理迷可以在書中找到邏輯解謎的本格趣味,有愛情煩惱的人,可以從店長的話語中,瞥見指引的曙光,熱愛甜點美食的讀者,更可以從 作者描寫甜點製作的精緻細節裡,挑動味蕾刺激,乾脆自己買食材來動手DIY,照著書中鉅細靡遺 的食譜來學習烘焙藝術。文善很巧妙的在小說中,滿足了各種不同讀者的閱讀口味,我覺得這正是新時代推理故事的前進方向。京極夏彥曾在訪談裡說過自己的作品,是在出版社的需求、讀者 的期望、以及自身的能力,三方面取得平衡之下才創作出來,我認為他非常熟諳寫作小說的醍醐味。在我的創作觀之中,寫小說第一步必須擁有的心境,是兩個字,娛樂。

對我而言,小說很崇敬的任務,是娛樂讀者。抱持著「娛樂他人」而寫作的心情,一點也不庸俗,它反而是促進小說會不斷演化、突變、創造出嶄新風景的必要加壓器。故事的存在,是 為了與人溝通、交流,因此,在說故事的同時,除了想娛樂傾聽者之外,接下來,也兼顧到將自己想要傾訴的心情,隱含在故事中,傳達給對方,這是小說的神髓所在──但我的作品還沒有達成我的理想,《幻之港》離我的目標還遠遠不足,不過,我很想朝向這個目標努力。

文善:我同意小說最大的任務是娛樂讀者,我喜歡用的例子是,莎士比亞作品當時是不折不扣的通俗戲劇,金庸小說是報紙的連載小說,古典音樂的起源也是以娛樂為目的。優秀的作品經過時間的歷煉,人們自會發現作品中的人文價值,可是要在讀者心中留下位置,除了娛樂性高外,還要有其他的東西可以留在讀者心中。

逆向誘拐

逆向誘拐

直到現在,我也是很喜歡很喜歡本格推理,過去本格推理的經典都是以詭計為主,讀者會記得某部作品也是因為裡面令人驚嘆的詭計。但經歷這些年的演化,很多詭計出現過了,讀者也因為數量的增加而變得「聰明」了。我認為本格推理要和小說情節或是作者某些理念有更緊密的結合,這樣讀者才會在驚嘆詭計之餘,也有一些東西可以帶進他們的生命當中。《逆向誘拐》如是,《店長,我有戀愛煩惱》也是,所以我在構思小說時,很多時候都是先想到詭計,然後會構思一個能和詭計結合的主題,再像包洋蔥一樣去構思故事,把情節一層層的包上去。

會有這樣的理念,受東野圭吾的影響最大。他的小說用字和詭計大都偏向簡單,特別是他脫離傳統本格的作品,娛樂性高,但對人性的描寫非常透徹,總是會在故事中翻幾翻,像坐雲霄飛車的閱讀經驗讓我覺得很過癮。另外一個影響我很深的作家是行人,更準確說,是他的《殺人時計館》,這是我對館系列印象最深的一本,裡面時計館的祕密和它的設計背後的動機,就是我說詭計要和情節結合的最佳示範。

這些年來我一直參加推理小說徵文獎,因為那是能爭取出版、接觸最多讀者的最快途徑。行人說過,寫推理小說的都是愛惡作劇的孩子,當我想到自己覺很棒的詭計,就很希望寫成小說,希望能給讀者讀到,幻想他們被騙到反應。所以我問朋友對我的小說的感想時,第一句一般會問:「覺得有趣嗎?」然後就會問:「有被騙到嗎?」

目前已經開始了下一部小說的創作,希望能盡快再騙讀者一回,有新作和讀者見面。

何敬堯:說到寫作起點,可能要回溯到國高中時代(遠目),當時我對於現代詩、散文很感興趣 ,也嘗試寫一些作品,可惜成果非常糟糕,到了大學,我幾乎放棄了創作,那時候我判斷自己不適合這一條路。但在這個時期,我開始大量的閱讀諸多國外翻譯小說,舉凡奇幻、推理、科幻、 靈異、驚悚、歷史、神話傳說……等等作品,尤其是推理偵探故事,我將臺大圖書館中能借閱到的歐美日經典推理作品幾乎都讀過了一遍,讀著讀著,我開始了一些大膽的想法,想說,或許,自己也能試試看?

重新提起筆來,嘗試寫小說的過程,我才逐漸體會創作的樂趣,那是很難以言喻的感動,好像找到了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我發現,原來我很喜歡跟別人分享有趣而奇妙的故事。我比較關注於人物角色的心理狀態,以及背景氣氛的營造。也因為前幾年幸運獲得臺灣推理作家徵文獎的入圍機會,更讓我有了很大的信心,想持續寫下去。

目前,我給自己的創作課題,定位為三個方向:時代、推理、奇幻。而我正在寫的故事,不同於《幻之港》的妖怪奇幻風,新作品雖然也是在講「怪物們」的故事,不過形式將會是寫實 基礎的推理小說,我想要在故事的取景框中,捕抓到人化身成為怪物的瞬間畫面。對我來說,寫作的動力也同樣是為了要讓讀者感到有趣、不可思議,進而從我的故事中獲得娛樂的刺激、甚至是壓力的紓解,讓閱讀也能成為有趣的休閒,這是我對於自己作品最大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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