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虎
無論你是否贊同這樣的說法，但實際上，我們經常面對必須以謊言來掩飾，或逃避現況的困境。而我們極其貼心，寧願以「善意的謊言」這說詞來說服自己或他人，也不願承認自身的幼稚無能與不負責任。志水辰夫《東京，陌生街道》便給我這樣的感慨。波多野和郎是關西鄉下的補習班老師，一日，他為了尋找已畢業並到東京求學的女學生廣瀨由里香，獨自來到東京。然而，此舉對他而言何其難堪，便是在12年前，他才因師生戀的醜聞離開此地。這一回他再次踏上東京，曾經熟悉的一景一物，如醜陋的龐然大物向他襲擊。一開始，他看似不斷逃避，但隨著尋找由里香的步履前行，他意識到當年那場師生戀的醜聞，不過是被人玩弄於手掌間的戲法罷了，其背後操盤手的真正目的，層級涉及太高，甚至牽涉到殺人案件。過去的人，無論是曾經與他相守的前妻雅子，或是與他交惡的大森幸生，或是暗中盤算、操縱這場醜聞與利益糾葛的池邊忠賢，再次一一來到他面前，走進他的生命裡。他猶如被迫重新檢視，景象再次回到12年前。而此時，他這才漸漸看清楚。
此際，我們依舊不懂許多事，像是以霧面鏡頭眺望眼下。然而，即便只是過了一秒鐘，轉身望去，過去竟清晰了起來，猶如人們漫步在路上，一旦轉身逆向而行，便可看見面對你走來的人的表情，這也才留心到這些曾經與你並肩而行的人，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與你一起面對當下與未來。原來，我只要稍微停下腳步，轉身望去，一目了然。
除此之外，在《東京，陌生街道》裡，可見「善意的謊言」充斥其中。12年前，波多野所任教的敬愛女學園如今已升格為四年制大學。而當年師生戀醜聞延燒之際，力保波多野清白的神山節雄學務主任，如今已升為校長。神山節雄為人清白、正直，身為教育家的他，力圖在大學中落實自己的教育理念。只是，一切不盡人意，因為在升格學制、買賣校地的過程中，他多次必須向惡魔俯首稱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允許不法情事恣意流散其中。然而，下一幕他竟是在波多野面前以及自己撰寫的教育評論的文章中，大放厥詞地發表理想與善念與期許。便是這樣的姑息，致使敬愛女學園尚未開學之前，便已沾染不潔，其中猶以如今身為常務理事的池邊忠賢最是嚴重。池邊的目中無 人、肆無忌憚不斷膨脹，最後成為毒瘤，難以切割。神山自以為是的善意、個性上的懦弱，培育的不是莘莘學子，而是腐蝕人心的自私與罪惡。又或者波多野在12年前，面對與自己相愛的學生、後來甚至成為他的妻子的雅子，他以為她著想、兩人相愛不是罪等理由，選擇離開。波多野離開東京，雅子留在這裡。但這不過是波多野在逃避罷了，眼不見雅子的悲傷，其實是他企圖脫離現狀的方式，12年來，雅子便持續背負著他所留下的難題，努力活著。
看完《東京，陌生街道》，其實對於每一次的善意我會開始忐忑，因為我會困惑，自己為他人所設想的，是否根本是強加在他人身上的負擔，而顧及他人的初衷，早已變奏，成為他人的困擾？然而，一如作者在故事裡要表達的另一種層次，重新再走一回來時路，即使景物儼然不同，事件的原貌卻是愈來愈清晰，於是，我會再陷入沉思。也藉此，漸漸地從經驗當中，學習到更多與人性相關的課題，並從中擷取精華，送給未來即將遇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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