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有一張小小的證書、一點小小的經驗、還要有一輛車。」這叫做『好顧客』側寫。就業中心的，好顧客側寫。

2008年金融海嘯，失業人數一下暴增為之前數倍，過去就業中心裡擅長諄諄教誨、心理建設的社工們能適應突然暴增的工作量嗎？嗯，可能有點困難，所以囉，針對媒合成功率這點，現在就業中心本身刊登『徵人啟事』，需要列出的頭項工作背景可能不是社工，而是以業績導向的業務人員。

『業務人員』進駐就業中心，許多有趣荒謬的情形也隨之而來。海嘯之後平均每天會多出3000名失業者向就業中心報到，當未處理檔案累積到七萬份，該如何降低失業率數字？不管實際狀況如何，結算業績不能沒有進展，換句話說不管失業人數能否真正減少、不管社會經濟狀況如何，帳面上就是要『比較好』。「徵才媒合率要提高3%，徵人啟事數量要提高13%。」但是請注意唷，以上衝業績的目標僅限於網路，因為提高業績的同時，要注意避免求職者蜂湧至就業中心，也要預防電話線被塞爆。

「增加產能是當前第一要務」，所以就業中心業務人員必須有鑑定客戶的眼光，『好客戶側寫』是第一關：看看誰能迅速媒合成功；接下來則是要判斷這位求職者會不會被冠上「長期失業」的標籤；因為要是一家就業中心有太多長期失業者，團體獎金可能就泡湯了。另外，就業中心也會幫求職者安排各式各樣的講習課程，諸如：「發揮自身才能」、「利用電話找工作」，還有「學習如何寫履歷」。

在履歷上透露「我什麼都願意做」，或是「即使賺不到最低薪資也無所謂」的意願已經吸引不了雇主──因為大家都這麼說。就業中心的履歷課將進一步教導他們如何掩飾經驗上的坑疤、倒楣遭遇、低潮期、洩氣經驗，以及缺乏專長這回事，重點是要讓很一份履歷看起來豐富有內容：每位雇主平均會花30秒到2分鐘看一份履歷，你要如何讓他在這短短時間內決定願意見你一面？

獲得面試的機會之後，現場如何應對也很重要：你得稱讚這家公司，但也得推銷自己。你當然可以說「任何時間我都能配合」，不過重點是得展現你在某些事情上願意讓步的誠意。不要隨便拒絕在星期天工作，現在只有某些很資深的員工才有這個籌碼；就算被問到不會做的事也要說會做，反正到時候總會有辦法解決。穿著整齊跟準時是最基本，但也是最常被雇主抱怨的兩件事。以上種種，如果你的評價比大多數人好，或許，可以獲得短期派遣的工作。目前也只有這類工作了。

如果你不曾經是一個『失業者』，我不確定當失業率變成當政者宣揚政績的數字，或是社運團體跟政府較勁籌碼的時候，你會有什麼感覺。《資深記者化身底層階級180天》是法國《新觀察家》週刊資深特派記者芙蘿倫絲．歐貝納，針對法國失業勞工的報導紀錄。她偽裝成他們的一份子，第一手觀察了底層社會最實際的生活樣貌。不，更精確的說應該是底層失業勞工在臨時工及不斷求職過程的觀察記錄。

初聽此書，不免聯想起去年出版的《我在底層的生活》：美國記者芭芭拉．艾倫瑞契頂著60歲身軀，臥底體驗美國底層女工生活。讀完後，發現兩者有著截然不同，卻荒謬勾串的差異：《我在底層的生活》是將統計數字下的小人物無限放大，細細描寫每個人的生活悲苦、心酸或喜樂；《資深記者化身底層階級180天》書中比較多關於整個就業體制的描寫，一篇一篇看下去，歐貝納彷彿不停提醒我們，每個人身為統計數字之一的荒謬處境：不好意思喔，你就是佔了百分比裡的一個位置，為了政策需要，所以我們會對你有如此如此的安排跟處置。

更遙遠嗎？還是更實際？

失業數字一定要改善，有些就業中心人員毫不隱瞞他們掩飾數據的伎倆。比如說，他們會提供雇主所謂的『兼職補助』，如此雇主就會找「2」名半日工而不會找「1」名全職人員。

就業中心每個月都會通知某一類的求職者來就業中心報到，一定會有某些人沒來，他們就是需要這些沒來的人，因為這些人會被列入記錄，同時被除名；不過別擔心，你可以重新登記。不過這麼一來失業率數字就會下降，即使只有幾天的時間。

「為什麼我們非得每個月回來報到？」
「這是政府立的規定：法國所有失業者每個月都要按照約定時間回來。」
「你呢？你也一定要發通知給我們嗎？」
「對。如果沒有在一定日期、一定時間與失業者面談，我們也一樣會受罰，獎金飛了，考績退步。」

當然，書裡寫的是法國，歐貝納有一個非常好的時間點：金融海嘯，這麼說絕無嘲弄之意，不過這的確為就業問題提供了一個鮮血淋漓又豐富可口的觀察剖面；也為之前法國大學生因就業問題上街頭做了更多補充詮釋。
當然，書裡寫的是法國，金融海嘯對於你我也或許沒有這麼深的感觸；清潔工也可能是我們不會輕言嘗試的行業。不過，無奈被推到某種數字底下、成為統計母體的荒謬，你一定懂；身處供過於求的求職市場，條件談判如同待宰羔羊的求職經驗，許多人可能並不陌生。所以我想，你應該會有興趣看看這本，《資深記者化身底層階級18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