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在台灣,隨著馬家輝的作品出版,他得到了新一批的讀者。在這批讀者的心中,這位博雅風趣的作者大名,是與「讀書」與「旅行」,當然,還有「電影」連結在一起。
馬家輝在十幾歲時,做了一個頗為叛逆的人生選擇,放棄往英美留學的機會,來台灣讀大學。當時的理由是因為李敖,他也在大學時期即完成了一本評析李敖的專著。這位當時充滿傲氣的年輕人,至少和其他台大學生有個共同回憶:去東南亞與大世紀戲院看二輪電影。依稀記得是在大世紀戲院,該場空位不少,看到前幾排,一位中年男子坐到年輕女子身邊,幽暗的電影院裡銀幕光線下,看出那中年男子有些動作。就在年輕的他還猶豫著:這是對情侶?或者是單向惡質的性騷擾?戲散場了,那男子燈亮前快速離開,留下流淚委屈的女子。
現在的馬家輝說起這事,還有著一種義憤,是對著那位中年男子,或許,也有部份是對著那個還太年輕的馬家輝,為何判斷不明沒有行動?
他這次的書名《中年廢物》,副標「所以唯有躲在戲院裡」;當時與出版社本事文化定名時,還算是他自己幽默地堅持才確定。這書名的由來,也有個看電影時發生的故事。在香港現代化的影城,與太太進場購票時,雖然服務生還在準備他們的啤酒飲料,但眼神很明顯,不自覺地已經開始招呼他們身後,那對青春好看的情侶。關於年輕時的那種美麗,全身充滿荷爾蒙;馬家輝雖用著懷念的語氣,但很明確是刻意的。
說起成長經驗,他總結「我在灣仔長大,家門口有個足球場,每天和那麼多黑社會少年在那裡混,都沒人問我是否加入黑社會。踢足球分隊,我也都最後被選,只好讀書了。」
在台大心理系畢業後,馬家輝更清楚自己關心的是「一個理想的文明方式」;他做了另一個決定。放下滿手好牌與許多機會,前往美國中西部唸書,最後在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區得到社會學博士。學生時期就在香港主流報紙擁有專欄的他,戲謔地說自己因為「我爸在《東方日報》當總編輯,是高幹子弟,爛文章也能刊得上」。
但對於他在台灣的新讀者來說,往往會忽略作為媒體所選「年度中國魅力五十人物」的他,在中國與香港有另一個重要的面向:政治評論者。他曾在《明報》固定寫政治評論專欄,「三千字,硬橋硬馬」,他這麼說。他一路寫,寫到香港特首曾蔭權三度找他喝咖啡、寫到中國人大代表到港也想找他聊聊,一直寫到去年,當時他正寫著一則關於劉曉波的評論,寫到淚流滿面,就此暫時不寫了。一方面是難免感覺這種影響方式,比起重複一再堅持的力氣,現實社會與政局的改善似乎不大。但更重要的理由,是想把更多的自己,留給家庭。
他曾寫過一篇文章,與張叔平、林青霞一同去看《東邪西毒終極版》,林青霞忽然覺得看懂了。馬家輝文章裡說,這秘密就在於時間,兩個電影版本改動不多,真改變的是自己。現在的馬家輝,依舊自然而然就說起書、說起戀愛、說起電影、說起中年男人與豬哥朋友還試著找尋「夜正年輕」的挫敗趣聞,但說著說著,每個話題可能又會繞回太太張家瑜,與在澳洲唸書的女兒。不過轉個彎,比如說起飛機上觀影經驗,「好的電影都為了大銀幕拍,但飛機上看電影最能檢驗電影的劇本」瀟灑健談的馬家輝又出現,還能立刻優雅慧黠地舉了個例,「你可以試試飛機上看《阿凡達》就知道差別在哪。」
他很快能想起,上一部和女兒一起看的電影是《啟動原始碼》、期待今年夏天和女兒一同走完「哈利波特」電影版旅程;但同樣的,說起近期最愉快的觀影經驗、最推薦的電影,他大推《3D肉蒲團》,把在香港觀影時的經驗:七成都是女性,半場都是外傭,隨著電影裡出現的情色奇觀大笑尖叫、大聲討論的過程,描述的像是一場嘉年華。
也像受訪當天,他一身合身窄版西裝與漿挺白襯衫,腳下配的卻是一雙雪白的Converse Chuck Taylor,馬家輝評論時嚴肅底下依舊有火,但又知道最幽默的嘲諷就是嘲諷自己,他依舊瀟灑,更可以自嘲中年。
最後請他即刻直覺回答:「只能二選一:艾爾帕西諾?或勞勃迪尼洛?」他選了勞勃迪尼洛。問他,勞勃迪尼洛近年演出許多商業喜劇片,不覺得這多少跌墜了他在影迷心中的經典形象與地位嘛?
原來這反而是馬家輝被迫二選一,選擇了勞勃迪尼洛的理由:「我覺得作為一個好演員、或者對我來說,也是同樣一個道理,從不先問『Why?』,是先想『Why not?』」一秒的思考後他補充:「當然,最後也得有不錯的演出。」或許他向來也將這標準與要求,加諸在自己一貫「Why not?」的瀟灑與跳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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