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灑
第一次看蘇偉貞《時光隊伍:流浪者張德模》,就只有感動。〈序〉裡第一段:「張德模,這次出發沒有你。」會不自覺得順著蘇偉貞的文字,感受文裡作者對死者的哀傷。一個多月後,同一個故事,再看一次,卻聽到心碎的聲音。
我終於回家了,也終於看到妳。那是冰冷的你。
對妳的印象,最早於媽媽帶著我回到老家時,妳每每開心地牽著我的手,到處串門子,逢人寒暄,開心的向人介紹:「這是我外孫女,碧雲最小的女兒。」或是,夏天水果盛產期,妳會拉著我,一起走到山上,陪大舅一起摘著荔枝、龍眼等夏季水果,不管我要吃多少,隨手摘就有。走在山中小徑,妳隨意指著花草樹木,告訴我,那是蓮霧樹、那是鳳梨、那是外公在某一年,因為什麼原因而特別栽種的桑椹。山上夏天,很熱,蟬聲很吵,但卻是小時候打心底快樂的一段時間。
往後好幾年,當妳牽著我的手離家時,卻不再是美好的回憶。
那幾年,家裡的大人們爭論著應該把我留在家裡,或送給另一個人家。大伯每天到家裡來巡視我是否好好在家,爸媽每天和大伯言辭對戰著,各有所堅持,只有妳,安靜又固執地把我帶開原本應是溫暖的家庭。雖然當時年紀很小,但永遠記得一切鬧哄哄的,腦中竟是紛亂,卻是妳溫厚的手,把我拉離這暴風圈,陪我走在自小早已熟悉的山中。當時的我心情很孤單,只覺得自己是沒人要的小孩,但妳手心傳來的熱度,使我安定,不像其他孩子般哭鬧。有好幾個晚上,在小舅舅家睡時,我還是忍不住哭了,卻只敢流著淚,不敢大聲哭出來,深怕吵醒熟睡的妳。有一天晚上,妳終於發現,問我怎麼了,只回答:「我想家。」但妳卻不能送我回家,只好抱著我。
靈堂的氣氛,顯得有點冷清,卻是妳希望的低調。妳也說,不想留下什麼,好,我們決定火葬。阿姨和媽媽約好,這一天,他們三姐妹不哭泣,只唱著〈針線情〉這首歌。
老家是一座完整的三合院,現已列為古蹟,我們一老一少,曾伴隨夕陽西下在三合院巷弄中漫步著,妳會是我心裡一輩子的天使,會固執地牽著我的手的天使。就像蘇偉貞在〈序〉裡寫道:「張德模,這次出發沒有你。」往後我的生命裡,不會有妳,以後回家,騎腳踏車閒遊時,也不用再晃到妳那兒,和妳閒話家常,順便看看妳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以後如何向小姪女、小姪子們介紹我心中的妳,但妳都會是我一生最真實的傳說……。
她是劉雅誦的妻子,在生死相隔近四十年後,她決定離開我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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