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禮拜呢,原本是想寫自己做秋葵濃湯的事的(不是想寫,是寫了一篇在那裡),我從《美國恐怖故事》裡的Marie Laveau得到做這道菜的靈感(因為她有句台詞,說,It's Sunday, I'm making gumbo),我剛好手上有秋葵,就查找方法做了起來,這道菜其實很隨性,做出來的成果卻很漂亮,不必用卡宴辣椒粉,超市的韓國辣椒粉其實效果差不多(辣椒粉就是乾辣椒磨成的粉,並不是說韓國的辣椒粉就有特殊的韓國味)。
但在寫過程時,我一直冷眼旁觀自己的文章,一邊覺得天哪也太無聊了吧,誰要聽你說把洋蔥和青椒芹菜切碎炒軟?或用了哪些香料?或這是個一鍋料理不用洗很多鍋子?還有你的創新是用台灣糯米椒取代青椒,因為糯米椒的味道更加鮮明,鮮明這種詞你都寫得出來?蝦子的正確保存方法?一邊寫一邊覺得,這一定會成為一個被人達到目的做你去的文章,寫作的目標如果是教大家做秋葵濃湯就太無趣了,引起人做秋葵濃湯的興趣才比較有意義。
很少人會感激或記得教你做菜的人,除非你像傅培梅一樣穿著旗袍戴著珍珠,或像茱莉雅柴爾德因為被梅莉史翠普扮演而永垂不朽(才不是!),但那麼多人在電視上教大家做菜,真正被記得的人也屈指可數,戈登拉姆齊也有教人做菜(不止相當簡單實用,而且他教人做菜時超親切的),但大家最記得的還是他在《地獄廚房》裡額頭爆青筋大罵髒話,當著人家的面把沒煮熟的雞倒進垃圾桶的那些畫面吧。
所以我也把寫完了的秋葵濃湯那篇文章丟進垃圾桶,因為做法根本不重要,想做的心情才重要,那要怎樣才能讓人想做呢?講說秋葵濃湯其實具體呈現了美國南方的複雜歷史,有來自非洲的食材(秋葵),和法國菜的經典做法嗎?要說,在這鍋湯裡融合了殖民與文化,歷史與大陸的交會?不,又不是在演《舌尖上的中國》,講這些官腔做什麼?
飲食寫作看似容易,其實很難,談吃的經驗也就罷了,談作菜方法真的很容易落入蝦六百克去殼剔泥腸的窠臼裡,做菜方法到處都有,但對烹飪的慾望只能自己去找到。
我終究沒能教大家怎麼做秋葵濃湯,但我很喜歡這道菜,因為這是一道自由自在隨便做都不會太難吃的料理,而且在往鍋裡東添一點香料西加一片月桂葉時,可以幻想自己正在施行巫術,做菜就是巫術,把平凡無奇的材料,用一點火一點技術,變出神奇的效果來。
陳祺勳
中山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以藝術投資為興趣,時尚評論部落格「個人意見」格主。著有《個人意見之品味教學》《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個人意見之愛情寶鑑》以及《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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