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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與不信的糾葛中掙扎──林靜梅《記者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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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當記者是不會紅的,就算是台灣專跑環境線的電視台記者,比動物園的貓熊還罕見,就算這位記者偶爾兼職當主播也一樣,因為那些做好求證、盡力平衡客觀的嚴謹報導,無法激起觀眾的情緒,不罵萬惡政府,很難引起鄉民正義。

記者囧很大:一個新聞記者的採訪現場與省思

記者囧很大:一個新聞記者的採訪現場與省思

「但當記者為什麼要紅?記者握的只有公器,用證據、事實去幫當事者說話。」2000年成為記者,林靜梅在四年後開始跑環境線,在那之前,生長於高雄市勞工家庭的她對於環境新聞一無所知,還曾問同學,「加入WTO有什麼問題?農民不用再辛苦種稻有什麼不好?」同學反問,是否曾看過結穗飽滿的稻田?她才發現自己跟土地的疏離。

林靜梅知道有些人活得痛苦,生活受到威脅,為了生存必須不斷抗爭。她也看到山林河川的脆弱,風災過後是土石流、山坡崩塌等浩劫,「人的力量不足老天爺畫一撇。」她帶著滿滿的正義感,想著要為抗議者打倒政府,「但我發現道德訴求一點用都沒有,必須從制度結構去找出問題,從法條與政策去探究台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是沒有公民記者和獨立媒體的年代,新聞現場常常只有公視一台攝影機,只有她一位記者,但林靜梅滿腔熱情,「沒人報導我就認真報導,公視唯一的好處就是不會輕易撤掉『不受觀眾歡迎』的新聞。」直到2010年,國光石化、苗栗大埔案、中科三期四期、蘇花改……環境議題突然大爆發,尤其是國光石化開發案,一反過去環境運動被認為是在地的、民進黨的、帶有反國民黨的政治色彩,而是跨黨派的全國性議題,台灣民眾終於清醒,政黨輪替不再是國家進步的象徵,公民運動要跳脫藍綠,人民要站出來為自己說話。

(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環保運動從無人聞問到變成公民議題、民主內涵的浪潮,林靜梅看盡人情冷暖,但她還是恪守本分,堅持新聞是自己跑來的,她的責任就是接好飛過來的事件,並用力挖掘不存在於表面的事實,日日在「相信」與「不相信」間的糾葛中掙扎。

「每個人都只說對自己有利的事,真心話就藏在其中,所以我只能信一半。」林靜梅每天都在焦慮,她必須在每日截稿前搞清楚來龍去脈,盡可能問到每一方,兜出一個最接近事實的報導,「每個人都在一個角落看世界,這個角落不會是世界的全貌,記者最大的功用,就是拼湊起不同的視角,報導最接近全貌的新聞。

林靜梅的受訪者常常是北上抗議徵收或環境污染的鄉下阿伯阿嬤,聽著聽著,難免覺得政府很惡質;回頭再問政府,又好像不是那樣,她承認,人都有感情,容易傾向弱勢,所以必須逼得自己嚴厲,「可憐不代表事實,那些來抗議的面對官方回應常語塞。我就要找出讓官方無法反駁的癥結點,但又做到平衡報導,才能對事件有幫助。」她唯一干涉的,只有報導裡當事者發言的先後順序,那暗藏了記者希望突顯弱勢者訴求的個人觀點,她解釋,「因為人民追求的是一個目標,政府的施政則是服務人民。

林靜梅是很會罵人的記者,她罵政府,也罵環保團體辦的記者會訴求不清,沒解決問題又浪費社會成本,但被她罵的人都知道那是濃濃的善意,不是記者故持驕態。可是真性情的她也擔心與受訪者變成朋友,那會讓自己判斷失準。她也愛哭,看到災民哭就跟著掉淚,看到老農跪下來拜託不要搶走土地,她也哭,一次採訪到泡泡龍兒童(遺傳性表皮分解性水皰症),意外發現孩子自小被父母遺棄,這件事她光是描述就能紅了眼眶,「有些人的命運遠超過我們能看到的悲苦。」

林靜梅是喜怒形於色的記者,也是不帶預設立場、打開心去接受別人的記者。有次報導某工業區要設空氣監測,對方不願受訪,她一時情緒上來,豪情萬丈的說:「你要相信我不會亂寫,不然我就是狗崽!」這句話惹得對方一笑,也應允採訪了;但回頭面對政府官員,她又是正正經經的模樣,「我雙魚座AB型,很會喇賽,沒去酒店當公關小姐或許可惜了。」

紀錄片工作者蔡崇隆《島國殺人紀事》《公娼啟示錄》,是最鼓舞林靜梅的作品,讓她深信記者就是要挖掘真相、批判錯誤政策、點出荒謬問題,不帶偏見、也不帶主流觀點的枷鎖報導事件。入行15年,她依舊朝著這個方向前進,即使跑了小貓熊新聞一週,她也不希望只是報導多可愛,還要帶入環保意識,讓觀眾有機會多一點思考。

(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最初,林靜梅也有正義無法伸張的焦慮,直到她太累、太沉重,才知道沒有人能當神,「我只是被派來做工的,有時我會懶惰,但上帝給我這樣的能力,就是要我做這些事,我會盡力,但能不能成是上帝的事。我只是新聞的僕人不是主人,釐清問題後,誰有力量就誰來處理。」話是這麼說,但只要報導的議題有一絲轉折的可能,就能讓她欣喜若狂。

曾幾何時,記者成了被看不起的行業,專業被忽視,可是她每天跑新聞,設法搞懂台灣有24座焚化爐為何仍有縣市垃圾無處去?農舍爭議她也到處請益,當記者不僅要時常學習,還要能精準消化,轉化成一般民眾可以理解的報導,她在《記者囧很大:一個新聞記者的採訪現場與省思》中寫的,就是自己採訪現場的窘事,「我當記者時沒人教我,遇到這些窘境只能靠自己,寫出來分享,才不算是白白犧牲。」

林靜梅想說的是,一個行業不管多差,總還有人在努力堅持,那不只是她一個人,還有很多專業認真的好記者,至於那些沒事就罵記者的人,她只有一句話提醒,「你哪天有難,需要記者報導時,我還是會好好幫你的,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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