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久以前的台灣Cinemax頻道曾經播映過一部叫做《白種主義狗》（White Dog, 1982）的電影。這部片的導演山姆富勒的風格另類，題材犀利。德國導演溫德斯非常景仰他，曾經在《事物的狀態》（The State of Things,1982）中邀請他扮演片中的電影劇組攝影師。山姆富勒如此之重要，但是名聲並不是那麼響叮噹。當時電視頻道上說要播放《白種主義狗》，真的嚇了我一跳。
溫德斯電影《事物的狀態》中的山姆富勒（叼菸者）
以狗狗當主角的《白種主義狗》並不是你所想像的寵物電影。女主角是個女演員（當時的偶像明星克麗斯汀麥克妮可Kristy McNichol飾演），她撿了一隻白色的狗，很好心地帶回家養，但是卻發現這隻狗會刻意攻擊黑人。原來這狗狗曾經接受「種族主義」訓練，專門會去咬黑人，牠的主人也必定是個無恥的種族主義者。於是女主角把狗狗交付給馴獸師，希望矯正牠的行為。
《白種主義狗》的背景是那種美國潔淨清爽的中產社區，但是整部電影的感覺讓人非常不安。這隻狗狗最後好像已經恢復正常，不再攻擊黑人，此時出現了一個白髮慈祥的老伯伯，這面目和藹的老人聲稱是狗狗的主人，也就是把狗狗訓練成攻擊黑人機器的兇手。而當狗狗面對舊主人的時候，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
《白種主義狗》確實是一部非常可怕的電影，即使它可能只是個虛構的故事。片中的黑人馴獸師把糾正白狗這件事當成一個種族主義的挑戰，他也想知道，種族主義（歧視有色人種），到底是天生使然；還是被教導／教育出來的。最後的結局暗示著，即使種族主義可以被糾正，但是種族主義的終極本質：「恨」，永遠會根深蒂固。
白種主義狗
《忠犬追殺令》電影預售票
《白種主義狗》問世二十多年後，匈牙利出現了一部《忠犬追殺令》（White God），片名很明顯的是在呼應山姆富勒的作品。《忠犬追殺令》的時空背景和《白種主義狗》很不一樣，但是都帶著嚴厲的，針對種族主義的控訴。故事發生在匈牙利布達佩斯，這座城市有一道關於寵物的法律，如果你養的狗是雜種狗，就得付出相當高的稅金；但是養純種狗就ＯＫ。這道政策根本就是在鼓勵大家養純種狗，然後把雜種狗丟到收容所等死，一言以蔽之就是：種族歧視（或階級歧視）；特別隱喻著歐洲大量的外來人種（回教徒）。
故事的主角，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就養了一隻叫做「哈根」的「米克斯」（mixed-breed-dog）。她來到布達佩斯和父親一起住在公寓樓房。我們看到了一個非常「種族歧視」的空間，他們的鄰居覺得雜種狗又髒又有細菌，政府單位跑來說要收取高額寵物稅（雜種狗稅）。她的父親不願意付錢，很想把狗送去收容所；小女孩把狗狗帶去學校參加樂團排演，被不通情理的指揮羞辱……
小時候養過狗愛過狗的人都會類似的經驗，小朋友養狗總是得不到「成人世界」的肯定，父母總是說要把狗丟掉。很多電影中的養狗總是會和小朋友連結在一起，感覺溫馨。《忠犬追殺令》則不來這一套。哈根後來被爸爸丟掉，在可怕的人類世界流浪，掙扎，做「困獸之鬥」，也被訓練得很不一樣了。電影中出現的這些狗，仍然是毛毛的小臉，但是他們已經被訓練得「跟人一樣壞」了。這一群被欺壓被歧視的雜種狗，決定向人類展開大規模報復。
忠犬追殺令
這部片的風格很奇怪，有一點少年成長電影的感覺，有些時候很像驚悚片，狗狗發作的時候又帶著恐怖片的視覺。是的！溫馨的狗狗片也會出現壞人，然後壞人被整得很慘很好笑；《忠犬追殺令》的壞人都是恐怖電影的下場，死得超級難看。看到電影中那幾百隻狗衝進布達佩斯街道，進行對人類的反撲，我們的心情是很複雜的；我們會有一種道德受到挑戰的感覺，因為人類最不堪的那些部分，現在換成了由我們最愛的毛小孩來承擔這，那只有不忍和不忍可以形容。
《忠犬追殺令》讓我們釋懷的一點是，我們終於可以從《白種主義狗》的噩夢中解脫出來了。《白種主義狗》太黑暗悲慘，狗狗被教育的「恨」讓我們看完電影心中仍在絞痛。《忠犬追殺令》讓音樂（藝術，歐洲文化）化解了這份無法承受的恨，如果沒有了這份救贖，這部電影或許會是我們愛狗之人，另一個永恆糾結的噩夢。
但唐謨
《破週報》每週影評撰述。翻譯過《猜火車》《春宮電影》等小說。喜愛恐怖電影、喜劇電影、「藝術」電影，但是不喜歡太傷腦筋的電影。喜愛在家看DVD甚過去電影院。養了兩隻狗，超愛烹飪煮食。著有《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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