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吃飯、寫字；散步、發呆、做家事，
什麼小事讓人自甘深陷其中，珍視得近乎偏執，
什麼小事有益身心安寧，讓人從無聊中得到撫慰，
這些細細瑣瑣與零零碎碎，
是作家日常的發光微塵，生活裡最重要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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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欣倫
靜宜大學台灣文學系助理教授。寫作及關懷主題多以藥、醫病、女性身體和受苦肉身為主，出版散文集《藥罐子》《有病》《重來》，最新作品為《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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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生兒子至今，還在適應帶兩個孩子的生活，他們作息不一，餵完小的得替大的換尿布，替兒子洗完澡後接著哄女兒睡覺，幾乎難得喘口氣，即便忙不過來，還是經常下廚，因為此時此刻，下廚挽救我於崩潰邊緣。

從買菜開始。走進附近的有機商店，看著小松菜、皇宮菜、油菜等菜蔬，在冰櫃裡綻放著極有精神的綠，便令我重新體認到生之美好。一口氣捧著一大堆菜蔬豆腐香菇結帳，體內再度填滿能量，然後騎著已有十三年歷史的小五十，重新迎向那充滿奶臭屎尿哭聲的混亂之家。

無論是安頓妥孩子還是他們仍舊哭鬧，無論心情盎然或極度沮喪疲累（大部分的時候是如此），我走進廚房，從冰箱裡取出菜蔬，準備洗菜切菜。當高麗菜一頁頁被剝下，筊白筍的外皮也層層被剔除之際；即使聽來有些陳腔濫調或矯情，但陰鬱的情緒似乎也隨之一併弭盡，極度的疲憊亦彷彿依附在馬鈴薯外皮那般被逐一削去。這是整個下廚過程中我最喜歡的部分：削皮切菜，將洗淨的或去皮的菜蔬切丁或塊或碎末，將不同色澤和大小的食材放入不同容器裡，好像仔細梳理尖銳而混亂的情緒，並將之裂分成小小分子，填裝進不同的感知系統內，封存，歸檔。備料所花的時間通常超過烹飪，但我極享受切菜的過程，勝過於實際烹煮食物，你要說那是種轉移或發洩皆可，於我具有飽滿之象徵秘意。

接著按食材特性依序下鍋，或炒飯或煮麵，當盤內裝盛著元氣飽滿且熱氣蒸騰的蔬食飯麵時，我原諒了那令我瘋狂失序的孩子，否則體內熾烈奔騰的火氣恐會化成高分貝咒罵和瘋狂舉動，要不是通過這儀式般的洗禮，難保我不會將小孩從陽台扔下去。我喜歡下廚的原因是：這是目前唯一能掌控的秩序，對處女座來說，秩序決定生存，終日面對孩子即興的作息和作品（木地板上散落著女兒從抽屜翻出的什物和掉落的麵條，還有兒子溢出的奶渣），要防止崩潰並搶救最後一絲優雅的方式就是，進廚房，把能洗能切的全都扯出來洗洗切切。

即便SY說，太累了就吃外食吧，我還是堅持下廚，不是以一個餵飽全家的母親身分，而是以一個隨時瀕臨失控邊緣、需要更新並滌淨自我的女子身分，於是每當孩子接連哭鬧，我便拋夫棄子奪門而出，精神不濟地騎著小五十到有機商店（噢這僅存而再奢侈不過的逃逸路線），捧回一簇簇天真無邪的綠，洗淨，斲成塊，切成丁，刨成絲，輾成碎末，一遍又一遍地在這過程中感受到宗教般的救贖力量，我切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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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展活動〕【文字日常‧最重要的小事】2014華文創作展，文字是‧文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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