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陳昭旨)
從2004年《海神家族》到2009年《CHINA》,在2014年春暖花開三月天裡,陳玉慧這一回讓我們坐上時光機回頭探尋的,是一段幾乎快被遺忘的台灣烏龍茶故事。《幸福之葉》充滿了製茶的曼妙,在茶香瀰漫的空間裡,串起了主角們之間的情愛,也鮮活了十九世紀大稻埕與淡水河港的風光。
近乎曇花一現的風華史
台灣烏龍茶,這個在我們生活的大街小巷再熟悉不過的飲品,怎會讓一個在歐洲穿梭大半生的陳玉慧看見,甚至為它寫一部小說?因為陳玉慧的書迷、明基電通董事長李焜耀有次與她閒聊時曾提及,在台灣飛往香港的班機上,沒有台灣茶或中國茶可喝,只有立頓茶包沖泡而成的紅茶,這讓他很困惑。同樣情形亦曾發生在陳玉慧自己身上,搭乘台灣高鐵時,她只買得到紅茶、沒有烏龍茶可選。
如今不管是印度茶或者英國茶,都是由英國人從中國帶出的龍井所植出的,「我忍不住開始研究茶的歷史。」陳玉慧一頭栽入後才發現,台灣烏龍茶的發展過程,堪稱是台灣第一次全球化。時間大約是從1850到1880年,後因爆發中法戰爭導致蓬勃的台灣茶業發展中斷。但可不要小看這短短三十年,倘使沒有英國人陶德與台灣商人李春生,就不會有烏龍茶,如果沒有烏龍茶,也就不見大稻埕的興起。而在那段茶業鼎盛時期,茶業貿易占當時全台國民生產總額60%,一度勝過中國茶暢銷歐美,養活許多台灣人,甚至傳言「東方美人」便是英國維多利亞女王賜名而來。
在陳玉慧眼裡,台灣烏龍茶的風華雖如曇花一現,卻是不能忘記的台灣史一環。不過,向來喜歡說故事、也希望能夠勾起讀者閱讀樂趣的陳玉慧,可不想把那段美好的歷史說沉了,「我理想的小說,要有內容、有故事,同時能夠承載娛樂、引人入勝,這是真正藝術。」
為了串起茶葉史與陶德、李春生這兩名真實人物,陳玉慧虛構了另外兩個主角──高青華和魏芷雲。並以愛情做為與茶平行的主線,《幸福之葉》就此緩慢溫婉地舒展開來。
愛情如品茗,各有滋味
從《CHINA》到《幸福之葉》,陳玉慧接下來還想再寫一部與書法相關的小說在她眼中,不論是瓷器還是茶葉,以及尚未動筆的書法,都只是元素與符號,背後象徵的俱是愛情,她是「以物傳情」。在《CHINA》裡,她說,瓷器與愛情是世間最容易破碎的兩樣事物,若你了解瓷器,就會了解愛情;在《幸福之葉》中,她說,愛情和茶一樣,蘊含很多味道,要自己品嘗才能透徹,人需要愛情,一如茶需要水,愛情要講時機、不能過度烘焙、沖泡太久,茶也一樣,「我都是緊扣著情感而創作」。
正因為愛情與茶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所以女主角魏芷雲在高青華、李春生與陶德之間的情愛互動,無不與茶葉息息相關,採擷、搖青、沖泡,時機過了,便走味。
從小仰慕魏芷雲的高青華,一路守候在她身邊,從安溪橫渡黑水溝來到台灣,最後又一起回鄉,可是最後卻背叛了她,別過身投入別的女人懷抱。看起來是驟變,但早就在魏芷雲一次又一次錯過與高青華交好的時刻便埋下了情變種子,「就像癌症,那些癌細胞早就在你身體裡滋長,只是你不知道,在這漫長等待過程,愛情已生變。」陳玉慧深信,愛情不只排他,而且會生老病死,因此愛情的本質是殘酷的。
而李春生雖然愛慕魏芷雲多年,但堅信基督的他,希望嚴守一夫一妻制,並希望魏芷雲信教,但她強調自己拜觀音,宗教差異致使兩人最後無法靠近。在陳玉慧有意塑造下,代表大英帝國冒險雄心的陶德是個失敗者(loser),跛腳、酒精成癮、被誤認是間諜、無法與心愛的女人生子⋯⋯被高青華背叛的魏芷雲,未纏小腳、逃婚、年紀漸長,「她已經沒有選擇了,加上陶德的失敗人生」,導致兩人最後的決定成為「命運使然」。
幸福,何在?
故事的結尾,魏芷雲、陶德、李春生以及高青華四人,如飛蛾撲火,衝往截然不同的人生,高青華更是回到安溪,蓬勃了安溪鐵觀音,相較之下,台灣烏龍茶風采不再。似帶惆悵的結尾,怎麼和書名《幸福之葉》呼應?「你當然不可能擁有真正幸福,若是看完這本小說並感到惆悵,我會覺得很成功。我希望,你會想一直讀下去,這就是入戲。」隨著陳玉慧的筆觸入戲,遊歷一趟大稻埕,感受當時淡水河岸的風光,佐以虛構的愛情,身為讀者完全浸淫其中,她相信,這已是一種幸福。
「沒有事情是happy ending的,回到那個品茗或者愛情的片刻,你覺得溫潤、苦味或是回甘,那感受的過程便是愉快。」
《幸福之葉》處處充滿茶與愛情、茶與歷史的種種隱喻,雖然陳玉慧不用文以載道的方式寫作,不過這回她為台灣烏龍茶書寫這部小說,倒是有份期待:「西方人真的不認識中國茶,我覺得應該把台灣茶介紹出去,讓外國人了解這段東方歷史,希望藉此推銷台灣烏龍茶。」整個訪談,她笑臉盈盈,熱切分享著與台灣茶有關的一切,「憂鬱派始祖」的稱謂,似乎也在《幸福之葉》的沖泡中,淡去了不少沉重滋味。
〔陳玉慧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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