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但以理)
你可以喊王正方導演,尊稱他教授,也可以當他是作家。那個年代(他可是70好幾了),從建中、台大電機、一路念到美國,拿了博士就在美國當起教授。書教到一半,他受不了內心的召喚,毅然辭去教職,跑去圓電影夢。此後,片場該做的事情他都做過,還曾以電影《半邊人》入圍香港金像獎最佳男主角,後來獨立製片拍了《北京故事》《The Laser Man》《第一次約會》、紀錄片《馬吉的證言》等作品。近幾年,他開始寫作,聊電影、聊人物、聊那些快要被遺忘的大江大海。
因此,採訪王正方是一種挑戰,不是他難搞,而是因為他太會說、太能說、太敢說,表達流利暢快,從歷史、政治、古典文學到電影、兩性……無所不談、無所忌諱,常常聽他說得入戲後,腦子才閃過:糟糕,被他帶走了!他罵得痛快,讓人聽得拍案叫絕之外,有時不免顧忌「這可以寫嗎?」但他說,「我這年紀了,還怕誰?」
誰也不怕,就怕女人
年輕時的王正方,在舊金山跟著一群華人上街抗議老蔣過世、小蔣繼位,被打得唏哩嘩拉,接著又為保釣密訪周恩來,被國民黨列為黑名單,20多年不得回家。他,早就誰也不怕。
誰也不怕的他,還是有罩門。「其實我是一個很窩囊的男人,在家裡很窩囊,所以要往外發展。」王正方不諱言自己怕的是太太。2008年曾出版放了不少珍貴老照片的《我這人話多》,但這次新書《孤獨在一起:我記得那些可愛的人》,怎會連張照片也沒?原來大半人生都在美、中、台、港漂泊再加上三度婚姻記錄,很多東西根本找不到,當編輯跟王正方要照片時,「我照片不知道塞哪去,幾任老婆對於保存我的東西是很不用心的。」這位大叔,在外人面前一點也不避諱地數落自己的太太「們」。
於是編輯乾脆叫王正方自己畫,沒想到他也躍躍欲試,最後整本書,一共畫了10幅,儘管嘴上說美術天分不高、比寫文章更費時,他還是略帶得意地說:「我畫有個特質,可以畫在點上。」王正方似乎因此畫出了興趣。他說,下次出版社如果還有興趣要他畫,他會先去學素描。
除了這10幅親手畫的作品,還有第11幅,是寶貝孫女「小壞壞」的傑作。看起來誰也不服氣的王正方,只有在「小壞壞」面前才會舉雙手投降,他在〈喜怒哀樂小壞壞〉裡這般柔情形容抱孫的心情:「小壞壞和爺爺緣分特別深,只要是爺爺抱,她就不哭不鬧⋯⋯頭一靠在爺爺的肩膀上睡去,粉嫩的臉蛋,均勻平順的呼吸,那個沒出息的老頭兒,能呆癡癡地抱著小壞壞好幾個鐘頭,捨不得驚動她。」這種「沒出息」的柔情,是王正方鮮少展露的一面。看來,從女人到女孩,都是他這一生的天敵。
用婚姻檢視我執
不過話說回來,王正方也許要感謝歷任太太的「不用心」,若非如此,他的繪畫天份哪激得出來?第一次離婚時,王正方難掩落寞,與書同名的這篇〈孤獨在一起〉,完全坦誠第一段婚姻的「初體驗」,從荷爾蒙作祟先有後婚、婚後性生活不協調、外遇被發現、差點被幹掉、離婚收場⋯⋯,他寫道:「那是他大腦充滿了精蟲的歲月,來到加州之後就理性多了,至少自己這麼認為。」
(攝影/但以理)
不過,不斷在婚姻中學習放下我執的他,還是忍不住吶喊:「一個人的時候,我執還是很大。當你在創作,必須要有脫離現實的自大。我當導演時,自大到一種地步,因為我非要把那片子拍出來。」這是創作的必經之路,王正方深信,如果不夠自大,你就不可能完成作品。創作屬於孤獨,孤獨之後才能再去與人交往相處,這時就會真正在一起。
捨我其誰
明明是要讓王正方好好聊書,才聊兩句又繞回電影,那終究是王正方半輩子的心血,而且至今仍未熄滅的夢想。問他,有機會還拍不拍?「拍啊,而且要自己拍,我寫劇本讓人拍,好像自己的女兒被人強姦,乾脆把我名字拿掉算了!」
但是和耗時耗錢的電影比起來,目前的王正方寧可提筆寫字,容易多了。他在《孤獨在一起》裡這麼說:「我真的很喜歡寫人物⋯⋯自然又不自覺地就與這多人物獨處著,想起他們的容貌、笑聲、講話聲調、特殊幽默感,霍然間他們出將入相來來去去,一幕幕精彩萬分,就援筆一一記下,何來寂寞?」
喜歡觀察人、跟人哈拉的王正方相信,人物才是故事主體。「我還有一堆人物沒寫呢。我認為在我這年代經歷的過程,不管在美國、中國、台灣、大陸,恐怕其他時代沒有這個榮幸遇到,我遇到反戰、保釣,沒有人會有我的廣度,有的話,也會有所顧忌不敢說,我不寫誰寫?」
多數時間嘻嘻哈哈耍著小聰明的王正方,談起創作、談起人物,還是有認真的一面,這份「捨我其誰」的使命感,就是最佳證言。
〔王正方作品〕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