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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散地】王盛弘:童年是生命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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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盛弘-1
(攝影/但以理)

從2003年《帶我去吧,月光》之後,王盛弘的每一本作品,如《慢慢走》《關鍵字:台北》《十三座城市》等,除了文字之外,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插圖或攝影。問及原因,他說,是為了自己的母親,也就是他此次新書《大風吹:台灣童年》當中,〈種花〉一篇所述及的主角,六嬸。

「我的母親不認識字。以前我會寫卡片給她,就是直接畫個圖案。」母子之間的情感維繫的默契,如是延伸到創作的出版上,讓王盛弘不只在自己的書寫上使力,也費心尋找合宜的插畫家,只為了讓圖像替他再多一層演繹,好傳遞給自己母親。「我覺得就算我母親看不懂我的文字也沒關係,我可以給她看圖畫。就這麼簡單。」

短短幾句解釋,足可見出王盛弘的謹慎與細膩。採訪當天,他拿來一隻小布偶,名為「伊比利」,說是2001年出國遊走英法西的一百天自助旅行時帶回的,此次特地拎出門,要與OKAPI一起拍合照。說著說著,王盛弘有點靦腆地笑了起來,斯文溫和的形象裡,滲入了一絲絲稚氣。

大風吹:台灣童年

大風吹:台灣童年

《大風吹:台灣童年》是王盛弘於2002年提出的「三稜鏡」創作計畫,最後一面自我折射。他在《慢慢走》中看世界,在《關鍵字:台北》裡寫城市,情感總是一貫地節制且內斂;到了這一回,雖然字裡行間約束依舊,但也許是返望童年,故鄉往昔的親切美好,放軟了他的拘謹,看得出其間的王盛弘,似已輕鬆許多。

「當初做這三部曲的設定,是想看見自己,想要進一步形塑出自己的樣子。」王盛弘解釋,他是以一種由外而內的同心圓式書寫,用各種不同的角度來寫「我」,企圖定義自己。前兩部《慢慢走》《關鍵字:台北》的完成,雖然不能說是信手拈來,相較於《大風吹:台灣童年》,卻還是容易了些。「就像我在書的後記裡提到的,我一度以為這本書寫不出來了。」

年少氣盛之時,人不免有種放眼世界、處處為家處處家的豪情。「那時的我有一股莫名的雄心壯志,在台北工作,很少回彰化鄉下,出國的時候也不太想家。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地球人,不一定非要把根紮在哪裡不可,甚至自以為沒有一個紮根的地方,也無所謂。」但假使對故鄉沒有太大的情感與依戀,要面對童年這個主題,對王盛弘來說,就出現了一道窒礙。他擔心自己離家太遠,恐怕已經遠到無法敘寫了。

然而,故鄉是一道不滅的軌跡,即使以為只需忙於前行便可不再回望,卻始終銘刻在最深的心底。「這幾年下來,我愈來愈感覺到,就算以為自己離故鄉非常遠、離童年非常久,可是我發現,有時候在思考或想像自己的未來時,所有的想法,其實都回歸到童年。」例如鍾愛花草植物的他,最終希望自己能當個農夫,能擁有一塊地。「那是我最初成長的狀態,與最初成長的記憶。」不論走得多遠,去了多久,不論將自己落戶在多麼繁華的都心,只要揭去層層社會套上的外衣,最內層的依舊是那個來自純樸村間的少年。「你以為自己離開了,你的思考、你的應對,你站在這裡像個都市人;可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內裡還是一個鄉下人。」生命歷程就像一塊空白畫布,即使你要畫上藍天,都不是直接拿起藍色顏料就往紙上塗,而是要先鋪上一層底色。「童年是生命的底色。」王盛弘說。

於是他知道,就算自己走遍大山大水,其實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個叫竹圍仔的地方。「畢竟我在那裡長到18歲,我最重要的成長時期都在那裡。」當王盛弘領悟了這一點,提起筆來寫童年瑣事,寫往日風土,寫父母親族,先前的窒礙已不復存在。「關於童年的這個道理可能很多人都懂,但我覺得還是要經過自己慢慢地經歷,才能真正有所體會。」也是到了現在,他才能以更從容的姿態,寫自我,寫日子,甚至更加勇敢地碰觸同志身分這件事。獲得林榮三文學獎散文首獎的〈種花〉一篇,王盛弘緩緩鋪陳,寫出母親如何用她的方式來接納自己,行文如羽毛般輕淺,當中蘊含的親情溫柔,卻是難以言說的深刻動人。對他來說,那也是一次揪心的記憶盤整。「有人說這篇文章寫得好,我說不是文章好,是媽媽好。」

而,完成了三部曲的寫作,王盛弘是否實現初始寫作的設定、看清了自己的什麼?對這個問題,他沉吟了半晌。「我覺得散文的書寫不是要結論。你可以在文字中具現你的猶豫與你的遲疑。」因此,即使最後得出一個「我不知道」,那也是一種答案。「其實我一直處在一種非常疑惑的狀態下往前走。所以,你問我在這些過程中,是不是清楚了自己的模樣?坦白說,我真的不知道。」但對王盛弘而言,表面上他以寫作看自己,實際上也同時觀察著他人。「因為人有共向和殊向,我覺得應該透過殊向、透過每一個人不同的生活經驗,去看到人的共向。」得到某些共向之後,再由此為據點,回頭深入挖掘自己。如是一再反覆,慢慢地,方能與自己愈來愈靠近。



〔散文.快問快答〕
Q1. 您自己在散文寫作時,對真實與虛構的態度是?
王盛弘:創作嘛,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而我,多半貼合著現實寫真實,若有虛構,也是為了更逼近真實,比如曾寫過的〈幻之華〉、〈淺野川物語〉等篇章,都是如此。就像是艾倫.狄波頓說的,梵谷「願意放棄天真的寫實主義,以達到更深刻的寫實」。

Q2. 您最喜歡的散文作家是?
王盛弘:如今,不再對某個作家的作品通盤全收,只能就書論書,向田邦子《父親的道歉信》、松本清張《半生記》、北野武《菊次郎與佐紀》等日本作家回憶成長歷程的散文,都有種孤注一擲的力道。

父親的道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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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記

半生記

菊次郎與佐紀(全新增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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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3. 看過印象最深刻、至今記憶猶新的一篇散文是?
記憶看見我: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的早年回憶

記憶看見我: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的早年回憶

王盛弘:很多時候,散文不再以「篇」而是「本」為單位,更能夠深刻、周延處理某個主題,比如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的《記憶看見我》

《記憶看見我》處處是人生的細節而無強作解人的言詮與道德教誨,文字樸素,節奏悠緩,儘管不乏戰爭、霸凌、體罰等衝突,也都像經過時光濾鏡般,表露出原木的質感。在長期閱讀了大量的大肆渲染、充滿戲劇性、天馬行空想像力的家族書寫後,托瑪斯這本回憶童年、少年的小書,讓我驚喜。
 


 王盛弘作品 
花都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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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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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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