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學剛畢業的女孩,推薦我閱讀「大沼紀子」的小說《深夜烘焙坊》。她說,暑假一開始,在書店一眼就看到這本書,堅持買下來,但是讀得很慢,「因為這本書,值得慢慢閱讀。」
她偶爾會在言談之間,迸出小說裡面完整的句子,小說嵌入她即將成為國中生的暑假,我看著藍色星空的書封,想起多年前看過一部好萊塢電影,片名忘記了,主角忘記了,但是電影最後的cut,結束在原本互相討厭的男女主角終於成為有情人,手牽手走進凌晨街角亮起招牌的麵包店,一起挑選剛出爐的麵包。
那畫面始終存在腦海裡,街角麵包店亮燈的剎那間,麵包出爐的香氣,彷彿是幸福鳴槍起跑的某種宣示。
幾個月前,看了「三島有紀子」小說《幸福的麵包》改編的電影,「原田知世」與「大泉洋」飾演一對在大都市工作生活,因為各自愛情的挫敗,決定互相提攜,回到北海道經營麵包店。每天出爐的麵包和小鎮來往的主顧溫情和羈絆,麵包變成人與人之間跨越誤解、彼此包容的一種滋味口感的體恤跟滿足。當時在戲院小廳裡,看著電影終了的字幕往上不斷滑行,我內心想著,走出戲院,黃昏街燈亮起時,非要去買幾個麵包來跟自己和解才行。
麵包,為什麼有和解的魔力呢?
大沼紀子在《深夜烘焙坊》寫了這段文字:
「麵包是公平的食物,無論在路旁,還是在公園裡,無論在哪裡都可以吃麵包,即使無法和家人一起坐在餐桌旁,即使身邊沒有人,也可以一個人吃麵包。」
原來是這樣啊……我想起幼稚園時期,手心捏著銅板,一個人走出巷子去買草莓果醬麵包;上小學之後,喜歡吃某間麵包店的沙拉蛋麵包;高中時期喜歡肉鬆麵包;大學到了異鄉,光是學校側門一條蛋糕土司就可以撐好幾餐;去東京讀書時,在住居的江古田商店街,愛上街角的肉桂口味甜甜圈……
吃麵包不必呼朋引伴,即使是月底缺錢的正餐,旅途找不到餐廳的街邊長板凳,或獨自回到家的一個人宵夜,麵包都不必排場,卻給了即時的飽足幸福感。
好吧,來談談深夜才開門營業的這間烘焙坊。位在首都高速公路和二四六國道交接處,距離世田谷大道面向國道的車站有一小段距離的住宅區,一間深夜11點鐘營業到凌晨5點的麵包店。
麵包店兩個店員過去曾經互為情敵,店員一號收容了過世妻子同父異母的妹妹,店員二號是個帥氣的麵包高手。熟客之中,有偷竊麵包的小男孩、繭居卻有偷窺癖好的劇本寫作家、倒閉歇業的人妖酒吧媽媽桑……因為麵包的美好滋味,他們互相協助,把各自殘破的人生缺角,如拼圖那般,一起黏貼起來。
「麵包不是特別的日子才吃的,而是每天必吃的食物,如果每天能夠因為吃到好吃的麵包而心情愉快,人生不是很划算嗎?」
「讓小孩吃飽,是所有大人的責任。」
「因為有太多難過的事了,所以必須蒐集很多很多的快樂。」
「人很容易說謊,只有在做出某種決定時,才能看到真相。」
深夜才營業的烘焙坊,店員揉捏著麵糰,等待發酵、分割、塑形、畫刀、烘焙,出爐……客人因為吃到美味的麵包,充滿繼續衝刺下去的力量,也決心為自己與他人殘破的人生來一場決鬥式的大和解。
因為麵包是公平的啊,所以,傷心的人,就不要客氣了,大口咬下去吧!
米果MIMIKO
寫小說、散文、棒球隨筆、部落格/重度網路使用者,很少看歐美電影與歐美翻譯小說,因為對西洋人有辨識障礙/喜歡書寫,但恐懼出書/想要靠書寫小說維生,但已經知道不可能。部落格【私‧生活意見】。著有《慾望街右轉》《只想一個人,不行嗎?》《極地天堂》《如果那是一種鄉愁叫台南》,最新作品《台北.同棲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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