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但以理)
還記得念書時,每到第四堂課尾聲,空氣往往開始躁動不安;有些敏感的老師,為了不讓學生餓太久,會體貼地提早個五或十分鐘,放值日生去到遙遠的蒸飯室,把便當抬回來。一個個銀灰色的鐵便當,是熱騰騰的家庭餐桌濃縮,即使菜色因為蒸過而不再鮮美,甚至略顯黯淡,每個人都還是一口一口吞個精光。不論便當內容是煎蛋、空心菜或雞腿,吃起來都是那麼歡天喜地。
這是人氣部落客「Moon's月光食堂」、《媽媽愛,便當》作者梅村月,對便當最初的記憶。網路上眾多讀者以Moon暱稱其名的梅村月,提及書寫部落格的起因,原本只是想與台灣的家人分享遠嫁日本的近況及心情。「本來只是寫寫生活,偶爾帶點吃的內容。沒想到只要一寫到吃,迴響就特別大,也幸運地得到許多人的鼓勵,於是慢慢就變成『月光食堂』了。」說起話來輕柔溫雅的梅村月,笑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在嫁作人婦之前,梅村月可說是遠庖廚的最佳代言人。一天三餐,幾乎直接與母親畫上等號。「我都是吃媽媽做的飯,很少外食;即便媽媽有工作,也會在家裡準備早餐和晚餐,午餐就是帶便當。」梅村月特別記得要換兩班車上學的高中通勤時光,「因為學校離家裡很遠,每天早上五點半,我就要把媽媽吵醒,讓她起來做我中午的便當。」
(攝影/但以理)
但大小姐的日子,因為結婚,不得不發生了轉變。大學畢業後某一年,她前往日本研習語文,結識了現在的丈夫。及至婚前,這位新嫁娘最擔心的,不是夫妻相處,也不是婆媳問題,而是「我不會做飯」。
她將自己拙於廚藝的隱憂坦然以告,丈夫只簡單地說:「只要是有sense的人,飯一定做得好。我非常肯定妳的sense,一點都不擔心。」
如今回想,梅村月又好氣又好笑地叨絮了起來:「他這樣說其實很不負責任啊!做飯不是這麼容易的。」但在丈夫的想法中,做飯是一種感性──你知道什麼味道對自己最舒服、最可口,你的身體最需要它,自然而然,就會重現出來。
叨絮歸叨絮,初始近乎五榖不分、對柴米油鹽一竅不通的梅村月,終究沒讓丈夫失望,也沒讓自己失望。畢竟人在號稱「主婦之國」的日本,從雜貨店到超市,甚至百貨公司,所有環境的細節與結構,都是為了主婦而設計;打開電視,有無數個烹飪節目教你從早餐做到晚餐,再做到宵夜下酒菜;在書店,流行雜誌旁邊,擺的就是烹飪刊物與食譜書……凡此種種,讓時尚OL要一夕變身萬能廚娘,並非登天難事。「只要有一點點心、一點動力,想著:我要為自己的家人、為我自己做這件事,就一定做得到。」
媽媽埋下的那顆種子,似乎逐漸萌了芽;但努力催長根苗的,是她腦中的一個便當。「去日本念書那年,有次午餐時間,班上一位日本女同學帶著便當來和我們留學生一起吃飯。她一打開便當,我整個人都呆住了,」眼前的便當色彩繽紛飽和,黃紅綠白,宛如一座小花園,充滿視覺魅力。「我真的非常驚訝,那幾乎是一種文化衝擊了。」
彼時「邂逅」的那個便當,自此成了梅村月的理想與憧憬。「那個便當對我來說像是一個美麗的夢,我很想靠近它,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做出那樣的便當。」是以,當她開始為家人做起便當,除了當季食材與美味層次的講究,各種色彩的搭配更是不可或缺的要求。
小小的便當盒,方寸之間,是食物的調色盤,是廚娘的小宇宙,更是人妻、人母與丈夫、小孩私密的交流所在。在先生工作不甚順遂、內心頹喪時,梅村月每天摸黑起床,將自己支持的心意化成料理,藏進便當,交到先生手中,希望做他背後的力量;或當孩子面臨考試,梅村月將身為母親的愛與關懷,與米飯菜蔬一同放進便當,為孩子加油打氣。「便當是我們講話的祕密基地,我用這個方式傳達我的心:我希望你能健康,我希望你能順利,我希望你知道我愛你。」梅村月認為自己很幸運,擁有「便當」這個說愛的媒介。「如果我沒有做便當,可能這些聲音,會無法好好傳達給他們吧。」
是以,不管清早再怎麼睏倦,被窩再怎麼誘人,只要想到「要做便當」,就是梅村月最大的動力。「說也奇怪,當我開始下廚,切下第一刀、打開瓦斯爐,我就好像醒了過來,也跟著充滿一天的力量。」梅村月笑得幸福,「我覺得,做便當給家人,能量卻可以回饋到自己身上來。」如同愛人等於是愛自己一樣,該是非常自然的互動,如同空氣那般,無時不刻在身邊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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