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百年的朝夕相處、生死與共之後,現代文學與電影中,狗的身影早已脫離自然生態,正式成為人類社會風景中的一個角色,狗兒們有時被當成情感的投射客體、有時是方便的萬年臨演、有時是討好群眾的玩偶、有時則是一面鏡子:一個人怎麼對待狗,狗便會把他的人格直接反射回去。
澳大利亞小說家亨利.勞森(Henry Lawson)的短篇小說刻劃了十九世紀末墾荒時期澳大利亞的工人百態,在《上了炸藥的狗》短篇集中,除了那隻(真的)上了炸藥的狗以外,〈我的那隻狗〉簡單明瞭,是一個因打架而斷了三跟肋骨的剪羊毛工人,對著要貫徹醫院政策把斷腿老狗趕出去的醫生們,演出了一場一鏡到底的痛徹頓悟。
它(這隻老狗)跟著我一起熬過水災,又熬過旱災。過過好日子,也過過苦日子--多半是苦日子--。
史派克.李導演的《The 25th Hour》裡,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即將失去自由的倒數二十四小時前,把他絕對不能帶入監獄的良知與溫柔轉化成為一隻狗。
Monty Brogan (愛德華諾頓飾演):你看看,牠(狗)還活著。
可以用他的憤怒與驕傲與聰明,對比那小狗所能承擔的所有良知與溫柔
在江湖上行走,一個孤獨男人,要是帶隻稱頭的狗,他的落魄與骯髒便都不再尷尬,而離經叛道之人自稱野狗,想必有份藐視禮教的痛快。公元前三百多年的希臘犬儒學派創始者阿提斯泰,決心像一條狗一樣活下去。他行事作風旁若無人、放浪形骸,但卻感覺靈敏、敵我分明、敢鬥敢咬。「犬儒」一詞的最初意義,是能拋棄家庭束縛、無視金錢與健康,而專注於實踐美德的極致表現。
澳大利亞作家阿爾奇韋勒曾經待過少年監獄,他的出道作品《狗的風光日子》描述了一名剛出獄的19歲原住民少年鬥毆、性愛、襲警、竊盜,各種惡行交織街頭生活即景,被認為有強烈的自傳色彩。攝影家森山大道總說自己活得像野犬,本能的兩面性在文明與荒野之間拉鋸著,於高反差、粗顆粒的底片上不斷刻劃《犬的記憶》。活在刀口上的男人特別適合養狗,從愛犬身上,他們能夠找到從人身上絕對無法找到的忠誠。蓋瑞奇導演的《偷拐搶騙》裡面,一隻黑白臉的賤狗在各種痞子混混警察和吉普賽人的人生狗屁之間,搖尾飽食,到頭來是最大贏家。
在本片一票狠角色當中,這隻小狗的強悍度大概至少排名第二(僅次於布萊德比特)
是的,人生經常充滿狗屁,而愛情,則是一條狗。
愛與忠誠共生、愛會狂吠、愛在覓食當中兇狠異常、愛會咬著你不放、愛總受限於血淋淋的先天條件,愛看起來像是一個配件,但其實愛是一條命。
電影導演Alejandro Gonzalez Inarritu以《火線交錯》、《靈魂的重量》、《最後的美麗》 等色彩濃重的多線敘事風格享譽國際,但是他的第一部劇情片《愛是一條狗》(Amores Perros, 2001)才是西班牙語系世界文青心中獨一無二的經典,他就像所有國際名導一樣,出道作帶有一份不含商業色彩、生猛瑰麗、只屬於早期影迷的親密感。這部片當年被討論的熱烈程度,有如西語世界的《重慶森林》,但《重慶森林》輕快愉悅、青春飛揚,《愛是一條狗》卻是多少烏青多少血,老少一起悲苦交纏,痛楚直把人往死裡推。
奇妙的是,這部片從未在中國上映,但在網路上卻有個公認的譯名《愛情是狗娘》。狗娘(Bitch)又是另一個博大精深的字彙,絕非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說愛情是狗娘容易引人共鳴,但是不公平,因為,簡單地說,母狗(Buta)是狗(Perro)),但是狗,不一定是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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