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就聽過《綠野仙蹤》的故事,可是一直沒有深刻的印象;小時候雖然很喜歡看故事書,但是卻好像並沒有很欣賞這個故事(可能是因為沒有王子或帥猴子當男主角)。有一陣子我甚至把《綠野仙蹤》和《綠野香波》混成一團,顯然我太笨,無誤!
會和《綠野仙蹤》重續前緣,當然是因為電影,因為喜歡看電影的人,隨便看都會看到《綠野仙蹤》。曾經發生過一件糗事:當時我剛剛開始認識洛杉磯這個電影城市,為了搏感情,很驕傲地告訴新認識的朋友:我喜歡電影,也喜歡狗。沒想到對方卻說:那你一定很喜歡托托。我心裡一陣涼,想著:完了!誰是托托啊??後來我當然搞懂了托托和桃樂絲的關係,也發現到托托其實是電影裡面最討人喜愛的寵物第一名。於是我開始研究,為什麼我小時候對《綠野仙蹤》沒什麼好感,答案也很簡單:我好像永遠要先看過電影,才能享受讀原著小說的樂趣(難怪書市這麼多電影原著。)
「我的小狗叫托托~他也一起去~」
《綠野仙蹤》在我小時候被我碰壁也不是個案。早在1914年的時候,原作者鮑姆(Lyman Frank Baum, 1856 – 1919)的另一部《綠野仙蹤》系列小說《The Patchwork Girl of Oz》就曾經以兒童電影的姿態搬上銀幕,但是,小朋友不是打哈欠就是呼呼大睡,因為……這是一部黑白的默片,你可以想像一個沒有彩色,沒有音樂的歐茲國嗎?
來看一小段1914年版本的《The Patchwork Girl of Oz》,1914年,距今99年嘍
《綠野仙蹤》的原著小說太生動鮮麗,書中描述的奇幻景觀,小鳥,河流,樹木,好像糖果般五顏六色的感覺,可愛又刺激的冒險(甚至很可怕的殺戮),最佳表達方式還是要靠電影和歌曲。《綠野仙蹤》電影中最著名的,自然是1939年茱蒂嘉倫飾演的《綠野仙蹤》。書中描述的「無比美麗的原野」,「斜坡上鮮花盛開……林間與灌木叢中,有羽色罕見,繽紛耀眼的鳥兒一邊歡唱,一邊拍翅飛翔。」都在電影當中重現,當電影畫面從單色轉到彩色歐茲國的那個瞬間,觀眾也彷彿真的從現實世界進入了一個虛擬幻境(看電影的最大的目的不也就是為了這個嗎?)。原著中的桃樂絲得到了一雙銀鞋,但是在電影中,茱蒂嘉倫腳上穿的卻是一雙紅寶石鞋,好像要跟「翡翠城」一起玩「紅配綠」的遊戲。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當時電影工業正發展出了最新的「特麗霓虹」(Technicolor)彩色,一定得丟掉銀寶石換成紅寶石才炫啊。這個舉動雖然有點「不符合原著精神」,不過也證明了,《綠野仙蹤》真的是很絢爛,很可以大玩顏色的作品。《綠野仙蹤》電影中的紅寶石鞋,變成了影史上最珍貴的電影道具,聽說當時做了好幾雙,有一雙被壞人偷走了,其他應該收在博物館吧!
《綠野仙蹤》一般被視為少女成長故事,改編的電影,也曾被影射為美國鄉下少女對好萊塢絢爛世界的嚮往;只是我現在怎麼看總覺得桃樂絲和托托一定是嗑藥嗑得太開心了。這部電影在同志文化當中意義非凡。茱蒂嘉倫本身的生命悲劇性(酗酒,離婚,死亡),就得到了同志族群的非常認同,因為,悲傷哀怨,總是同志很難擺脫的鄉愁;而茱蒂嘉倫來到了歐茲國,彷彿就是同志來到了一個妖豔的新世界,她在《綠野仙蹤》電影中的那首〈彩虹的彼端(Over the Rainbow)〉幾乎說出了同志對一個自由平等,無恨無歧視世界的憧憬。於是,彩虹,也變成了同志的國旗。1969石牆事件那一天夜裡,美國同志正在紐約石牆酒吧哀悼茱蒂嘉倫的去世,結果警察挑上好時間跑來抄酒吧,悲憤的同志再也無法忍受了。歷史從此改變,石牆事件,開啟了美國同志運動,一直到今天爭取結婚權。這一切的精神力量,都是來自《綠野仙蹤》。
盼望著彩虹彼端的那美麗某處,一個無恨無歧視、快樂的世界
《綠野仙蹤》的影像版不少,大部份都是針對兒童;可是《綠野仙蹤》也是個成人童話,故事中很多屬於成人世界的隱喻。美國導演薛尼盧梅在1978年也拍了一部以《綠野仙蹤》為藍本的電影《The Wiz》,這部黑人歌舞片(所有演員都是黑人)原本是百老匯歌舞劇,原始故事的背景仍然是幻想中的歐茲國;但是改編的電影,卻把整個時空移到了——紐約。
《The Wiz》的主角是個住在哈林去的二十四歲幼教老師桃樂絲,她的生活空洞無聊,從來沒有去過125街以南的地方,她唯一的朋友是誰呢?答對了:小狗托托。然後大雪紛飛的一個晚上,又出現了龍捲風,把桃樂絲和托托吹到了……曼哈頓。
《The Wiz》其實拍得並不是很好,但是卻很特別。《綠野仙蹤》是兒童看的童話,但是也可以變成像這部片充滿政治隱喻。黑人版的桃樂絲有著國族障礙,她死守在哈林區不肯離開,就像早期的美國唐人街社會中的華人,永遠走不出唐人街,因為,他們都無法在外面的世界獲得認同,找到安全感。這時候,就需要龍捲風啦!所以在這個版本當中,堪薩斯變成了紐約哈林區,而歐茲國就是遍地金磚的曼哈頓。這個龍捲風也太不厲害了,只從125街吹到第42街,坐地鐵也才一下子而已啊!
於是《The Wiz》從一個童話變成了一個黑人女性在美國社會中尋找認同的故事。電影中用了許多視覺手法來,並且沿用黑人文化特色,以及當時的社會現況,重組《綠野仙蹤》的精神。例如桃樂絲被風吹到歐茲國,殺死了壞女巫,解救了萌奇人,也得到了「銀」鞋(非紅寶石鞋喔)。《The Wiz》中的萌奇人是從紐約市的塗鴉牆上的壁畫當中好像魔術一樣,一個個脫落下來,原來他們都被壞女巫囚禁在塗鴉牆上。而西方女巫虐待子民的方式,就是開血汗工廠,剝削他們的勞力。原著中醉死人的罌粟花田在1939年的電影中是一片豔紅欲滴的原野,《The Wiz》中整個改頭換面,變成了冒著大麻醺煙,四處充滿肉體蠕動的聲色世界。而最後他們來到的歐茲國,就是現在已經不存在,(最近又據說是被CIA自導自演毀滅掉的),紐約世貿中心,雙子星大樓。
從地理上來推敲,《The Wiz》中的桃樂絲從125街被吹到42街,再從42街一路冒險來到了紐約下城。原著中對於這段冒險有許多奇幻的描述,例如他們遇到怪物,遇到急流……而在這部改編的紐約黑人版中,所有的冒險被簡化成了一段地鐵驚魂。桃樂絲和小狗托托,稻草人,錫人和獅子,走下地鐵車站(我不懂他們幹嘛走到地下鐵,又沒有要搭車),然後碰到了一個很怪的人(隱喻遊民),地鐵內的垃圾桶開始吃人,地鐵內的水泥柱開始變成怪物向你逼近,露在外面的鐵絲開始鑽人腦,好像恐怖電影。對啊!紐約的地鐵,在很多人美國的意識當中,就是一種潛在的恐怖。然後《綠野仙蹤》也終於從兒童片成功轉型成恐怖片。
《The Wiz》最讓人詬病的是女主角。桃樂絲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茱蒂嘉倫當時16歲演這個角色已經很超齡了。《The Wiz》中把桃樂絲設定成24歲,卻找來了35歲的戴安娜羅斯來演,在古板難看的服裝之下,戴安娜羅斯看起來好像五十歲的老嫗,說實在,不是我們要年齡歧視,但是一個老態龍鍾的桃樂絲,真的很難讓人接受。不過,片中倒是有個驚人的角色,也就是故事中最重要的稻草人,由一代傳奇麥可傑克遜飾演。這個稻草人不是用稻草做的(紐約市哪來的稻草啊)而是用紐約的垃圾做的(沒稻草的紐約市卻垃圾遍地)。麥可當時還是個少年,在世紀專輯《Thriller》推出之前,他就先參與了《綠野仙蹤》。
1978年電影版《The Wiz》的卡司陣容超堅強,天后級Diana Ross之外,還有稻草人Michael Jackson
也來看看電影裡少年MJ在完全變聲前的唱功表現場景
不管拍得好不好,不管怎樣重組詮釋,《綠野仙蹤》拍成的電影永遠是奇幻世界。這一切當然還是要回到鮑姆原著中豐富的人文內涵,賦予了這個故事各種多樣性的可能。於是乎……我最近也首度正式讀完了《綠野仙蹤》的小說。YEAH!!
但唐謨
《破週報》每週影評撰述。翻譯過《猜火車》、《春宮電影》等小說。喜愛恐怖電影、喜劇電影、「藝術」電影,但是不喜歡太傷腦筋的電影。喜愛在家看DVD甚過去電影院。養了兩隻狗,超愛烹飪煮食。著有《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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