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繪本」與「閱讀大量繪本」的心情很不同。「閱讀繪本」是一種嗜好,將繪本納入閱讀的文類裡,欣賞圖文共舞的美妙;「閱讀大量繪本」可能是一種不只是嗜好的症狀,或是工作必須。當成嗜好,可以很任性,好惡分明,不喜歡的書就不多花時間;成為工作者,必須廣納百川,什麼都要看。讀少量者可以挑食,我身為大量繪本閱讀者,職務之一要為大家分類,有如《為所有人唱歌》裡,一直唱著歌的小鳥,鄰居們不知不覺的生活在其中,我的繪本控專欄也默默的服務讀者。
2019年底,首次在本專欄開啟「無目的閱讀」年度書單,為什麼稱之「無目的閱讀」,緣起於邀請曾任環境保護署(現為環境保護部)署長林俊義教授來到書林書店「繪本生活樂讀會」演講,原本排定林教授為大家介紹塗鴉藝術家 Banksy,林教授於駐英代表期間,在閒暇之餘研究了Banksy作品,但等到樂讀會表列時間時,林教授的研究與在各處演講的主題已經專注到佛洛姆(Erich Fromm, 1900-1980)的 To Have or To Be? 因此,我在樂讀書會裡首次遇見佛洛姆,也因為樂讀繪本原本就是個沒有目的的享樂,對於有用與無用,心中自有裁奪。而佛洛姆讓我更確認真誠思考的必要。
這樣的選書,經過疫情,我們漸漸發展出對「無目的卻有知識」的認同,開卷有益,何況是簡易入門、進階也不難的繪本。借用日本哲學家、《被討厭的勇氣》作者岸見一郎為青少年寫的《佛洛姆:自由自在活著,不怕孤獨》開啟今年度的繪本選讀,在閱讀中尋求人生的平衡,自然發出行動的能力,不必等待、不受支配,以尊重為出發,在社會化的過程裡彼此扶持。這也呼應了國際社會所提及的SEL(社會情緒學習)與SDG's(永續發展目標),事實上,誠懇平實、利人利己的價值觀不因時代有所改變。閱讀的同時,我們可以試著將注意力拉出故事線之外,也留心創作者使用的媒材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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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恩實/文圖,陳靜宜/譯
一群企鵝察覺到有入侵者,但無法辨識,經過種種測試後發現有一隻企鵝的腳顏色和大家不一樣,正當企鵝們準備驅逐這個外來者時,又出現一隻北極熊!牠也需要企鵝們腳底下的浮冰和捕來的魚。我們知道企鵝在南極,北極熊在北極,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極端衝突?地球暖化?不可能的事變可能?
此時出現大鯊魚,牠想要吃東西。於是,白色的北極熊與黑白的企鵝拚命抵抗又投食牠們捕獲的魚,終於讓鯊魚吃飽離去。一陣慌亂後,北極熊與企鵝一起滑著海冰捕魚。雖然和樂融融,但可想而知,牠們可棲息的海冰越來越少了。作者只使用黑、白、橘、藍四個顏色。剛剛擊退敵人、鬆一口氣的歡樂,也伴隨著未知的危險。
(圖/我們一起)
2.《上學快要來不急了!》
小木屋工坊/文圖,米雅/譯
不論是媽媽還是小孩,經常都有醒來發現快要遲到的經驗,甚至長大了也丟不掉這樣的噩夢。這一天,男孩拚命的往學校奔跑,因為老師強調八點以前一定要到學校。偏偏越急越是有狀況:跳出食人鱷的大水窪、擋路的狗、讓人迷路的天橋,還有急也急不得的平交道放下了柵欄,看著火車一節一節車廂過去,時間一分一分的逼近,只剩下兩分鐘了!畫面上翻過了三頁,等待過平交道的人,從一個、兩個⋯⋯到一群了。待柵欄升起,畫面上出現六隻男孩的腳,風火輪般的拚命往前跑,在七點五十九分時終於到學校了。學校裡面滿滿的人,是在等他嗎?同學交給他一副眼鏡,謎底揭曉。作者將驚奇放在全書的最後,有如交響樂最後的響鈸,釋放出驚嘆。這個驚奇要等讀者自己去找。
你願意為了閃閃發光的事物全力奔跑嗎?。(圖/上學快來不及了)
3. 《地球人與不可思議的地球大小事》
伊娃・索拉什/文,羅伯特・查伊卡/圖,陳音卉/譯
扉頁從地圖開始,地球上有將近80億人口,位於太陽系裡,與太陽的距離有1億4960公里。雖然地球的名字是「土」(earth),地球人多半住在陸地,不過,占地球表面最大面積的是水,海洋是陸地的2.5倍大(海洋占71%,陸地占29%)。這本書無法一次讀完,建議讀者任意翻到有興趣的那一頁開始讀,自然會往前或往後繼續探索。
與其說是一份說明書,也可稱之為「地球人的紀錄」。地球人會使用什麼東西呢?有工具、火、水、筆⋯⋯。人類與動物最大的不同是,人有法律、制度、宗教信仰,因此形成聚落與城市的發展,但天生的不同基因,使地球人有深淺膚色、多彩眼珠、強弱體能,並有多種語言。地球人雖有差異,亦有彼此相似之處,這本書讓我們瞭解自己,尊重他人,這類書並非首見,但本書的畫風與線條,特定的藍、紅、黃、黑色,造就出諧和的視覺,資訊多而不雜。
本書橫跨太空、歷史、動物、植物、人種、文化、生物,全方位的帶讀者認識地球!(圖/地球人與不可思議的地球大小事)
4.《這裡不歡迎大象》
大衛・卡利/文,吉里亞・帕斯楚利諾/圖,林幸萩/譯
主角是大象,牠初到一處新地方,想找咖啡館吃早餐,卻極不受歡迎,餐廳不讓牠進去、香蕉攤不賣給牠、報攤也拒絕牠,甚至,其他人沒有證據就栽贓牠是小偷,隨口就說討厭牠。大象不被允許坐在公園長椅,禁止去游泳池,造成牠無處可去。這時突發一場火災,大象因為鼻子能吸水,在大家逃難時,很鎮定的去取水將火撲滅,救了大家。自此之後,大象成了大家的朋友,突然所有人對大象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自動提供冰淇淋、報紙、香蕉、腳踏車,什麼都有了。大象覺得很奇怪,我還是我呀!為什麼人們的態度完全不一樣呢?!
這樣的情形也經常發生在我們周遭,像是,擁有知名度之前與之後的差別待遇。明明我還是我,為什麼被看待的方式差距那麼大呢?書中一個奧妙的地方是,失火時,大象取的水來自馬桶,繪者在此埋入一點暗諷幽默──同樣的大象因做出貢獻,受到不同待遇,而同樣的水,因不同的器皿,立現迥異的價值。
如果每個人不能擁有平等的權利,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圖/這裡不歡迎大象)
5. 《大腳丫》
王維萱/文、黃雅玲/圖
每個人天生都不一樣,有的人手長腳長,有的人頭好壯壯,有的眼睛大,有的額頭高,在基因的配對下,除了表面看得到的差異,還有看不見的器官模樣,譬如有的人心臟有力,有的人肺活量驚人。事實上,各個人體都是不同的,但偏偏人們總習慣貼標籤,譬如以外型分類: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以膚色分,或以職位分,無形中產生排擠效應。
文字作者從「和別人不一樣」的觀點出發。最後,總被稱為「大腳丫」的女孩在自己家族裡發現家人就是長這樣,每個人的腳都很大。本書也提醒讀者別捨近求遠,或是流俗跟風。文字的層次在繪者悉心描繪的畫面裡得到明證:每個孩子都有其特徵;當人們追尋外表被認同,也能在不同訊息裡得知自己的獨特,無需外求。
只有我是大腳丫嗎?世界上有沒有其他的「大腳丫同伴」呢?(圖/大腳丫)
6. 《松弟大冒險》
王巧萍/文、唐唐/圖
這是一本知識書,也是一本常識書,是每個人都必須知道的:土地與我們的親近遠比我們所以為的還密切。小蜈蚣「松弟」的名稱來自蜈蚣的俗稱centipede(百足蟲),作者生動活潑的描述了主角的特質。在人們一看到「蟲!」就踩的習慣下,運用繪本故事讓小讀者熟悉土地的工作者。
故事從松弟的出生開始,媽媽得一個多月不吃不喝來孵化蜈蚣蛋。等待小蜈蚣們漸漸長大,蛻下原本泛黃的外皮,就獨立了。小蜈蚣存活的秘訣是:保濕,但不能在太濕的地方久留。生命的故事發生在各個角落,危險也隨時發生,像是農夫耕地、土壤太乾燥、誤闖溫室,什麼地方會是松弟未來的好居所呢?既不是鋪了黑色塑膠布的蕃茄園,也不是豪宅的草皮,或施肥過多的蔬菜園,松弟繼續找尋著適合自己的地方。
本書藉由小蜈蚣的冒險,帶讀者看各種土壤環境對生物的影響。(圖/松弟大冒險)
7.《章魚大王》
培根君/文圖
圖像的識別度一直是繪本作家最重要的王牌,喜愛繪本的讀者也經常看圖猜作家。繪者用想像力打造特有的星球,有如可以依照理想設計的建築師般打造角色,建構他們的關係與圖層背景。
肚子餓的貓覬覦熱騰騰的火鍋,小香腸逃離火鍋現場,在欉的紅石榴紛紛落下,一起呼應玩樂,還有努力搬運的螞蟻們,和另一群從海鮮店裡跟上來的小章魚,這些小香腸知道它們正在被運送到另一鍋嗎?姑且不這麼殘忍,燉章魚也是一道名菜啊!在知道與不知道之間,在吃與被吃的差別,在現實與想像之際,創作者開創了擬人夥伴們說出來與沒有說出來的「物語」的世界。《章魚大王》裡不同族群的合作關係,獨立不受控又帶著集體意志,充滿自由度。大膽放任的繪畫風格,率性又自信。
培根君的圖畫辨識度極高,故事永遠讓人腦洞大開。(圖/章魚大王)
8. 《大屁股點心店》
錵九九/文、舒媞/圖
看繪本記得要先看看扉頁有什麼,這裡通常是小祕密所在,故事的源起。
依書名拆解:「大屁股」是很多小朋友喜歡的話題,有什麼想像呢?如果是天生大屁股的,走路因為負擔較大,可能速度較緩慢,如果是後天少運動造成的,可能坐著的時間稍長;「點心店」呢?是甜的還是鹹的?總之是吸引人的地方。故事裡的主角聽說有一間店的甜點很好吃,但犀牛老闆只接待大型動物,像是大象、河馬、胖太太⋯⋯。這隻小狐狸幻想,如果自己有個大屁股的話,就可以進去了。牠的一群小狐狸朋友和牠一起想辦法。牠們努力嘗試「讓屁股變大」之後,才得知原來是資訊錯誤,點心店並沒有任何限制。畫面中有一群小狐狸和很多大動物們在享用點心,也無意間造成點心店大排長龍,大轟動呢。
聽說「大屁股點心店」只招待大屁股的客人?於是小狐狸們要把屁股變超級大。(圖/大屁股)
9. 《很大的手》
崔德圭/文圖
這是一本來自韓國的無字書,封面是對望著的親子。扉頁上是人來人往的社區。內頁的左頁圖畫是圓形,右頁則是全版的矩形,這個模式接續了幾頁。從衣著來看,左頁的大人應該是右頁的老人。所以讀者視覺上接收到了一位年輕父親在照顧嬰孩,一位年輕人在照顧年邁的父親。
如果單看左頁,讀者順序看到握著父親大手的嬰孩、細心為嬰孩穿尿布的父親、以及幫小孩洗澡、剪指甲、餵食;而這些對應著右頁扶著父親上床、為父親量血壓、擦背、剪指甲、吃東西。這些過程還會一直發展到穿鞋、穿衣服⋯⋯。當年輕的父親成為年長的父親,而當年的嬰兒已經成年;接著他也成為父親,帶著孩子長大,成為三代同堂。在高齡社會,夾在中間的一代肩負著承傳的任務。創作者全倚賴圖像表達這份情感,工整的線條,並使用留白(負空間)的概念來傳達想給父親卻沒說出口的千言萬語。
有了自己的小孩後,作家崔德圭想起自己也曾用小小的手握住父親的大手。(圖/很大的手)
10. 《門外有一頭獅子》
尹我海/文,曹源希/圖,簡郁璇/譯
年輕世代出現許多社恐現象,加上疫情造成的遠距教學、居家上班,實際上不想出門的人比想像中多很多。創作者以「門外有一頭獅子」來比喻對外出的恐懼,「據說每個人的門外都有一頭獅子。有人生,就有獅子,沒有人例外。」每個人擔心害怕的事不一樣,心魔各有所據。創作者以顏色呼應情緒,從一開始的黃、藍均分,畫面漸漸被藍色占領,獅子轟的出現,用紅、黑色將情緒伸張到最高點;再回覆黃與藍的步調,直到藍屋內的孩子衝出門去!底色變為白色。戶外的山巒是彩色的,森林是彩色的,唷!有熊。情緒線再度扭轉。到底還有什麼猛獸呢?前後扉頁的對照,這些猛禽悍獸藏躲在社區之間,如果要躲閃,像走迷宮一樣,又到底要怎麼出、怎麼回呢?
黃房子內的小孩因為害怕而躲在屋內,藍房子的小孩則要克服問題走出去。(圖/門外有一頭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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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選書的範圍很廣,雖說依舊以「無目的、有知識」為出發點,並沒有其他特定的主軸,但列出書單後冥冥之中成了一隊單獨看不是最強、卻什麼都有的組合。繪本創作來到一個高原區,意即並非單處突出的高山,卻有寬闊的視野與旗鼓相當的程度並列。有的故事要到最後才出現驚喜,有的書可以任意翻一頁就開始讀,有的書牽動讀者的情緒;有的書提供新的經驗,有的書代言了平常不敢說的話,而且有好幾本書都帶著自我的天馬行空。這也幾乎是目前國際書市的走向:故事多元、講究設計、善用色彩鎖定讀者眼光、內容輕盈幽默、向大自然致敬。
在台灣出版的中文繪本有如世界的縮影,因為出版社選取外版繪本時琳瑯滿目,被挑到的都是各地的傑作,所以如果只以中文書來比拚,中文原創勝出的機會較小。但台灣的創作者自帶不沾塵的心情創作繪本是外版書籍中少見的,我們的印量有限,通路有限,卻有一波又一波專業的年輕創作者投入。加上台灣的政府與非營利機構也投入繪本創作的平臺,如文資保存機構、基金會、博物館、美術館、文學館、宗教團體、地方文化團體,使得繪本創作有超過商業發表的空間,這也是歐美較少的。
最後借用《媽媽是房子》裡「媽媽是車子」、「媽媽是袋鼠」、「媽媽是救生圈」等等來照樣造句:繪本是玩具、繪本是餐墊、繪本是枕頭、繪本是樓梯、繪本是牆壁、繪本是情書、繪本是給大自然的信——繪本是我們的祕密,待續。
作者簡介
著有《與圖畫書創作者有約》《動物們的讀書會: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童書遊歷:跨越時間與國界的繪本行旅》《是真的嗎?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2》《什麼這麼好笑?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3》《賴嘉綾的繪本報一報》《懂得欣賞,是件快樂的事!》《神奇的32頁:探訪世界繪本名家創作祕辛》等書,最新作品為《動物們的讀書會II: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4》。
部落格:Too Many PictureBooks
專欄:OKAPI閱讀生活誌「主題繪本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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