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公主還是地下豌豆腦？｜讀北歐勇氣繪本《兔小弟不害怕》-獨厚心得-博客來獨書報-OKAPI閱讀生活誌

　　今年瑞典的秋天還算溫暖，上午常有晨光，黃昏時霞輝金燦燦的也好看。前幾天我在幾無日光的暗夜裡回家，快走到家門口時，眼角餘光瞥見一隻野兔。牠聽見我的腳步聲，又蹦蹦跳跳回了湖邊的林子。

　　兔子是瑞典森林常見的野生動物，春、夏、秋天都能看見。在瑞典中部，一個擁有龐大森林野地的工業城市瑪莫爾，有一位名叫約娜・比爾謝娜的姑娘，就把常見的森林野兔變成創作靈感，成為瑞典小朋友熱愛的繪本，就像英國彼得兔的創作者碧阿翠絲．波特。

　　約娜・比爾謝娜從小熱愛閱讀，著迷於畫畫，後來她在英國聖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攻讀學位，那時候她已經開始投稿給瑞典的出版社了。就在二十四歲那年，比爾謝娜以《奇妙兔子家族與森林妖怪的故事》（中譯名《森林妖怪》，也就是遠流出版的勇氣繪本【兔小弟不害怕】系列的第一集）得到瑞典兒童讀者投票最受歡迎的零到六歲圖書大獎的獎項。

作者Jonna Björnstjerna

挑戰童書禁忌，卻大受兒童歡迎

　　【兔小弟不害怕】這一系列繪本在2007年出版時，是瑞典童書界一部大膽創新的作品，作者比爾謝娜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她將暗黑童話放入三到六歲低幼童書的閱讀框架內，而且融合了「鬼魂、巨魔、精靈」三個極不容易整合的元素，這是很少見的創作嘗試，因為大部分的童書都不太敢處理這樣的元素，怕驚嚇到兒童。

　　沒想到，《森林妖怪》一推出就大受歡迎，一舉拿下瑞典兒童圖書協會主辦讀者自行投票的圖書大獎Bokjuryn，獲得零到六歲組的大獎。前一年2006年的同組得主是童書作家烏爾夫・尼爾森（Ulf Nilsson)，我翻譯過他的《我的小猴子》（2008年瑞典出版，2012年繁體中文，小天下文化）。相較於尼爾森用溫暖清新的方式表達環保、動物、自然主義，比爾謝娜的創作方式卻是把緊張、幽默、娛樂、恐懼的感覺擺在一起。以往這是童書（特別是低幼繪本）不敢嘗試的，可是比爾謝娜的作品卻能贏得幼小讀者的共鳴。

兔小弟不害怕1森林妖怪(瑞典小孩票選最愛的勇氣繪本)

　　故事一開始介紹兔小弟一家住在美好的奇妙林當中，不遠的地方還有個恐怖林，爸爸媽媽都交代孩子切莫踏入恐怖林，可是這天兔爸爸要做他拿手的藍莓鬆餅，急缺藍莓，於是兔小弟就去森林採莓。這時兔小弟遇到一個精靈，那是北歐童話特有的「山妖」，據說這種山妖在山裡頭藏了金子很有錢，可是脾氣不大好。

　　讀到這裡，我看到了比爾謝娜描述故事的奇特能力。當兔小弟迷路，跟精靈問路時，這位精靈脾氣火爆說：「我就知道！現在的孩子真不像話，最好你回家被打屁股，這樣我才好心的給你指指路。」

　　這句「最好你回家被打屁股。」讀得我一下驚呆了。瑞典法律是禁止大人打孩子的，溫和而理性的教育方法在社會的共識程度很高，這是瑞典教育成功且優越的一面，而禁止打孩子，自然在平日管教語言也有溫柔的必要，可是很難做到，家長跟老師在孩子的反叛期要保持溫柔以待，很需要涵養。透過一個壞脾氣的小精靈，講出這句指責兔小弟欠管教的話，實屬爆出口的野性，我讀得暗暗稱奇，又覺得安排得恰如其分。

　　在精靈指路之下，兔小弟最後平安的踏上返家的路途，精靈甚至陪伴兔小弟來到地鐵站口。森林裡有地鐵站？故事裡的場景好像就是這麼自然：從奇妙林到恐怖林，下樓，進了地鐵。空間彷彿是多重宇宙的，但一點都不違和。兔小弟進了地鐵站，拿出小精靈送給他的麵包圈，可這時，地鐵司機卻頭也不回的說，「你不會是想要在這兒吃吧？」、「我可不想我的車廂裡有麵包屑喔！」

兔小弟與精靈搭地鐵

　　其實兔小弟才剛在恐怖林裡遇見極可怕的妖怪，雖然有精靈陪著他，可畢竟還是受驚嚇了。而受了驚嚇還要守住秘密，因為父母親曾經一再提醒不可以踏入恐怖林；妙的是，才剛逃命回到文明世界，地鐵司機卻管教起他，不可以掉麵包屑。接連的幾件事情，都讓劇情繃在一個弦上，那就是一個守規矩的孩子，在面對困難以後才剛平息情緒，還是要立刻轉換自如，回到正常生活的節奏，作者把整個環境氣氛處理的很優雅，很幽默。

　　看到這兒，我不禁想問這個比爾謝娜跟孩子相處過嗎？她的膽子可真大。她完全突破了管教孩子的一些灰色地帶，還把氣氛搞得很好玩。事後我發現她以前確實沒有接觸過孩子，幾年以後，她的姊姊有娃娃了，她才有一些跟孩子相處的經驗。

看似醜怪，卻融合三位大師風格

　　比爾謝娜的畫風也非常酷，是一個非典型的瑞典童書作家。乍看「兔小弟不害怕」的筆觸，會覺得怎麼帶點醜怪彆扭的趣味。可實際上，瑞典童書的專家們很快把她評為北歐童書作家當中的「知英派」，認為她理解並掌握了英國兒童繪本與插畫的精神，並且把英美兒童繪畫的特徵與北歐民間傳說的大師做了很好的融合。

童話森林地圖

　　比爾謝娜自成一派的畫風：來自三位兒童畫家的宗師影響。

　　首先是英國的昆丁・布雷克（Quentin Blake，1932-)，他曾描述自己的繪畫風格：「帶有欺騙性的草率！」衛報說，「他的畫作潦草，卻令人愉快，人物角色帶來視覺的特徵。」比爾謝娜的兔子家族造型本身也有一種潦草，不強調美感，也不做作，第一眼的印象很深刻。

　　第二個是美國的超現實主義詩人插畫家愛德華・高栗（Edward Gorey，1925-2000)，高栗的作品風格非常強烈，叫人一眼難忘，他以古典線條肌理的插畫把人物與鬼魂畫出美麗的服飾、裝造，他的超現實主義插畫含有很深層的文化意義，但很搞怪，可以說是「陰間大法師」這一類電影潮流的繪畫先驅者。

　　第三個是瑞典的插畫家約翰・鮑爾（John Bauer，1882-1918)，鮑爾是瑞典最重要的童書插畫大師，因船難早逝，但他的畫作融合人文風景與神話傳說，成為瑞典浪漫民族主義、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以及北方原住民薩米三重文化的融合。他筆下的山妖、侏儒、巨魔幾乎都是以水彩畫展現柔和光影與獨特的線條。

　　評論家認為比爾謝娜如此年輕筆觸卻充滿魔力，能以一個看似簡單的奇妙兔子家庭故事，將幾位大師的繪畫技法穿梭自然，傳達給畫給低齡孩童。

透過繪本，消除讀者內心的恐懼

　　我很喜歡瑞典版本封底上的兩則書評：一個是彼德．林格倫說的：「比爾謝娜讓最年幼的讀者也擁有了自己的史蒂芬・金。」一個是瑪格奴斯．烏維維克說的：「透過看書的形式來消除一個人內心的恐懼，這是很酷的事。」。

　　這確實是【兔小弟不害怕】系列能持續出版了十一本書的成功密碼。

兔小弟不害怕1森林妖怪(瑞典小孩票選最愛的勇氣繪本)

兔小弟不害怕2尖叫女巫(瑞典小孩票選最愛的勇氣繪本)

兔小弟不害怕3糖果巨魔(瑞典小孩票選最愛的勇氣繪本)

　　如今的比爾謝娜，長年定居在英國的倫敦，還常常回瑞典。我在瑞典媒體上讀了一些關於她的故事，覺得她真是個自信滿滿又有趣的作家。比如她覺得與其接受訪問，不如開個工作坊來解釋她所有畫作技巧的流派跟方法。還有一次，在宣傳【兔小弟不害怕】系列新書時，她的粉絲熱情寫著：「哇，暗黑公主升級了！」暗黑公主這一詞是粉絲對她的暱稱。比爾謝娜幽默的回答：「你說我是暗黑公主？你確定我不是地下豌豆腦嗎？」

　　地下豌豆腦就是「沒腦子」、「亂畫」的意思，但顯然她一點也不介意別人怎麼評價，而從兒童讀者的反應看起來，他們愛極了這種醜得很可愛的風格。如今【兔小弟不害怕】系列已經有十本作品和一本故事設定本，專門介紹這個故事裡所有角色和和場景。除了妖怪、女巫、精靈等傳統的北歐童話元素以外，她還放進了更多的推理、科幻的類型劇情，讓故事更加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