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崇凱帶著新書《反重力》，穿過蜿蜒的巷弄，前往知名球評曾文誠家中，展開與詩人導演盧建彰新書《拍拍翅膀回台南》的對談
左至右分為別曾文誠、盧建彰、黃崇凱，場地提供：曾府。
盛夏的週五午後，我和黃崇凱約在捷運站出口見面，前一日才從捷克及斯洛伐克共同主辦的「作家閱讀月」回國，他帶著即將出版的新書《反重力》，穿過蜿蜒的巷弄，前往知名球評曾文誠家中，展開與詩人導演盧建彰新書《拍拍翅膀回台南》的對談。彼此相識熟悉的三人，就著高樓外的河濱風光，捧著曾文誠手沖的咖啡，分享兩位即將於八月份出版新作。
▌為了抵抗萬惡的「重力」
三年未出書的黃崇凱，《反》是他擔任國家人權博物館駐館藝術家時的寫作計畫，透過其擅長將歷史事件與虛實交替的人物側寫，描寫一九七〇年代在解嚴前台灣所發生的事件：於內是湧動躁起的民主運動，彭明敏逃脫、泰源監獄事件、刺蔣案、美新處爆炸案；於外是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中日／美斷交；期間穿插著阿波羅登陸月球、日本大阪舉辦萬國博覽會等。
生於一九六〇年的曾文誠，成長期間恰好遇上這一連串事件的發生，「很多事件在我年輕時都有耳聞。……但如同崇凱所說，我們是被遮蔽的一代。」政治的封閉與氛圍，讓人不能說，只僅於聽說，如同書名取作「反重力」，讓人聯想到書中關於太空人登月、失重的隱形支線，也致敬台灣民主之路上奮勇的前輩：
「生於一九五、六〇年代的人，如曾公文誠或我們的朋友胡慧玲女士、Michael林世煜先生，他們活過的那些年代，如果沒有特別的政治覺醒，或特殊契機，可能就跟一般人一樣生活、吃飯、工作，也不會覺得哪裡不方便，或有什麼不滿。但如果你開始有一些覺醒，可能會漸漸發覺事情不太對勁，漸漸感覺到身上有一種強大的重力。
「在戒嚴年代裡，有非常多禁忌與局限，如同重力將人緊緊吸在地上。你很難跳起來，更不可能飛翔，大概也沒辦法想像一個更好的世界，或者去懷疑：在這之外，有沒有和此時此地不一樣的世界？我寫的這些人以及他們所做的事情，就像是『反』重力的嘗試，試著要讓身體與心靈，突破重力的限制。但這些人都失敗了，因為重力永遠都會贏。」
拍拍翅膀回台南：寫給女兒與安平的情書
反重力
▌活得很台南的那份餘裕
黃崇凱用虛構密縫真實，小說附錄雖附上大事年表，卻也只是其中一種閱讀路徑。他通常從第一手口述材料或檔案爬梳，參照當時報刊及相關研究資料，捕捉時代氛圍，逐漸將小說血肉架構起來。但他期望脫胎於歷史的小說文本仍保有開放和獨立性，如此一來，「不知道背景，也能單純看故事。如果讀者有興趣深入，亦可從中找到入口。」黃崇凱以小說家之筆，將歷史事件中或虛或實的小人物觀照大時代，盧建彰則在第二十號作品《拍》，透過家族書寫為故鄉台南／安平留下屬於個人的足跡。
本書原為二〇一四年出版的《總愛跑回台南去》，透過跑步、喝魚湯吃點心、買鋼筆逛書店、喝咖啡吃碗麵，建構屬於盧建彰的台南地景與記憶，但隨著女兒願願出生、長大，他為此重新編修、擴寫：
「 有一次女兒問我，她算是哪裡人？美國出生、桃園長大的她，常常聽我說我們是台南人，她產生了困惑，但我認為，所謂『我們是哪裡人』？其實是一種認同。這本書所選擇的台南切角或許充滿偏見，或許純粹是關於我們家族的一些道聽途說，但我希望可以提供一些關於台南的故事，讓她可以去旁敲側擊，經由爸爸的角度去看待故鄉，她未來可以決定自己是哪裡人。」
對盧建彰而言，台南不僅是一種認同，也是一種概念，「你有沒有可能在台北活得很『台南』？你有沒有時間看書，你有沒有時間跟家人每天一起做一件事？每天都找一件事情讓自己被安慰到、被幸福到的那種狀態，對我來講，就是台南。」
或許這份餘裕，就是擺脫日常重力的方法，讓黃崇凱在十年前本來只是想體驗短期的台南生活，後來就在台南住了下來；而早年在《職業棒球雜誌》負責統一獅隊採訪，而經常往返台南的曾文誠也觀察，或許正是這份餘裕，讓台南能夠發展成熟的運動休閒產業，培育出優秀的橄欖球隊，甚至有民間藥房頭家長期贊助國小棒球隊。
對盧建彰而言，台南不僅是一種認同，也是一種概念。而擺脫日常重力的方法，讓黃崇凱在十年前本來只是想體驗短期的台南生活，後來就在台南住了下來。（有鹿文化提供）
▌致無所不在的M
或多或少都和台南有著關聯的三人，還有一個連結中心，就是盧建彰和黃崇凱不約而同在書中寫下Michael林世煜先生的身影。做為黨外雜誌總編輯、參與台灣民主運動重要的前輩，幾年前過世的Michael影響了兩人的寫作與生命經歷。黃崇凱透過新書中的同齡角色，假想白色恐怖年代的少年少女生活樣貌，他們又如何看待發生在周遭的不尋常；而盧建彰則用書名與封面的白鷺鷥圖像表達他的思念，「Michael就像我每天跑步都期待看到的白鷺鷥一樣，拍拍翅膀地守護我，不影響我做任何決定，陪我走這一段。對我來說，有他的地方，就是故鄉，不管我在哪裡。」
盧建彰導演表示：Michael林世煜先生曾受洗的安平教會是我心靈上的祕密基地。（盧建彰提供）
▌本命年的本日公休
經常參與公共事務的盧建彰，今年是他的本命年，而重新翻新舊作，對他來說是「本日公休」的反省：「在休息狀態中待一下，好像錄影帶回看：『你怎麼變成你？快轉之後，你要去哪裡？』」無論是黃崇凱寫給試圖逃脫重力的前行者，或是盧建彰以私我家族故事定錨與故鄉的關係，他們寫作，拋出疑問——
「有沒有機會在我們這一代改善這件事情？會不會有機會讓下一代人活得自在一點點，活得誠實一點，活得更像自己一些？」這些不容易回答的疑問，是讓他們持續行動，持續寫下這座島嶼故事的原初之心，也是他們試圖拍翅抵抗重力的期許吧。
QA小單元
Ｑ｜請推薦給閱讀完《反重力》想要自行補課台灣歷史的人，有哪些書單或資料？
Ａ｜曾：我推薦唐培禮《撲火飛蛾：一個美國傳教士親歷的台灣白色恐怖》，看完以後你可以知道彭明敏是怎麼逃脫的。
黃：胡慧玲《臺灣之春：解嚴前的臺灣民主運動》以及眾多她參與過的口述歷史採訪著作，是我在寫作時很重要的閱讀資料。也可以去國家人權博物館的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或綠島園區走走，感受白色恐怖時期羈押和審判政治犯場所的氣場……
撲火飛蛾：-個美國傳教士親歷的台灣白色恐怖
臺灣之春：解嚴前的臺灣民主運動 (電子書)
Ｑ｜想請推薦給讀者（沒有那麼多觀光客的）台南私房祕密基地？
Ａ｜黃：我現在很喜歡去「穿牆貓咖啡廳」。蛋糕超好吃，咖啡也好喝。
曾：舊來發對面一個小小的百年媽祖廟「開基天后宮」。
盧：我一直想要找到Michael在安平的老家，據說在我老家附近，但我一直都找不到。Michael曾受洗的安平教會是我心靈上的祕密基地。我曾帶著癌末的爸爸到安平教會，那時受病痛折磨而作息日夜顛倒的爸爸，在教堂裡睡得很舒服、平安，我感到寬慰。多年後我認識了Michael才知道，原來那也是他受洗的教會。雖然我爸爸和Michael來不及互相認識，但這些回憶與地點的疊合，人與人之間跨越時空的交會，對我來說很珍貴。
Ｑ｜有什麼想對讀者說的話嗎？
黃：希望大家看《反重力》看得開心～～
眾人：怎麼可能辣！！（大叫）
推薦私房台南景點：百年媽祖廟「開基天后宮」（黃崇凱提供）
延伸閱讀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