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大作家X高雄青年文學獎】阮的故鄉迎媽祖-青春漾觀點-青春博客來-OKAPI閱讀生活誌

【編輯室報告】

高雄文學館主辦之「高雄青年文學獎」，自2004年持續辦理至今，主要徵稿對象為青少年，提供獎金及發表平台鼓勵寫作並發掘其創作潛能，以培養年輕一代作家。徵稿文類有新詩、散文、短篇小說、圖像文學四類，徵件期為每年四月到九月。不限定徵件主題但提供參考主題，自2019年起主題分別為非虛構、日常事件、異質邊界、想像零件等，提供想像者更多創作上的連結。徵件期間辦理各式特色培訓活動，以連結在地文學社群資源，如主題營隊、創作工作坊、駐校合作等。期望能透過文學獎平台，深化校園文學教育、提供青年創作者自主學習資源。

徵件辦法請見官網：https://www.ksml.edu.tw/ksylaward/

青春大作家 ╳ 高雄青年文學獎╳ 2022散文三獎作品

阮的故鄉迎媽祖

文／李振宇｜國立鳳山高級商工職業學校

「下一站，漁港公園」「逼……卡片已扣款」拖著疲憊的行李，裹著丈青色的外套，高雄的仲夏充溢著暑氣，順手攝起了衣裳。公園旁曠達自適的街貓似乎忘記了我的身影，走了幾步，巷口張媽媽飼養的柯基沒來由地對我狂吠數聲，怪不得！好幾年沒回來了。校門口那攤煎餃依舊大排長龍，我微笑地向老闆娘點頭致意。這股味道...嗯！是阿來嬸曬的鬼頭刀魚乾，人家說台北是繁華的地方，才怪！還是這裡比較和我意，小時候身上熟悉的鹹水味，早已被消融成百貨專櫃上的洋甘菊精油，是有點不合時宜。

今天的漁船剛好都畢集在港灣，遠遠的那一方，是好久不見的伯父正向我招手，我急忙過去打聲招呼。那是阿努，他是最早來伯父漁船幫忙的移工，別看他的樣子，閩南話說的比受過本土語教育的堂弟溜，正在船頭綁著一枝象徵掃除不祥之氣碩高的竹子。抬頭一看，除了筆直挺立的石化煙囪，還有高掛的彩燈綿延數公里，心想該不會四年一科又到了吧？。仔細一瞧，各宮廟的旗幟及鮮花、燈條已經布置滿整艘漁船。伯父才說：過兩天就是媽祖婆海上巡境的日子。

依傍崇山峻嶺的大武山，遠眺琉球的漁村鄉鎮-中芸。以討海維生的民眾不計期數，海神媽祖的信仰必然深植於心。四年一科的海上巡香，是身為當地居民最為榮耀的一刻。別於陸地上遶境，海上巡香則是由中芸鳳芸宮組織船隊，乘載各社稷、友宮的神輿，例如隔壁庄的上帝公、觀音媽、謝府王公祖。陪同媽祖婆進行四年一次的海上巡境，行經旗津、興達港到臺南安平，巡視這條瑰麗的藍色絲綢。早期中芸的先民經常來往兩地經商，不論是「寄港」抑或是在安平吆喝魚貨，兩地的討海人早已締結了深厚情感。雖然傳統漁業逐漸的式微，但透過信仰的力量，從新連結這段的不可抹滅的香路。

到了起駕的前一夜，廟口早已人聲鼎沸，熱鬧滾滾，歌仔戲團員各個粉墨登場。「你們看戲台上，手持笏板是福仙、旁邊抱著幼兒是祿仙，老態龍鍾是壽仙」國小老師趁這機會，帶著一群高年級的學生，來一場在地文化的探索，正解釋著戲台上的「扮仙」儀式，我也趕緊按下喀嚓的快門記錄這一刻。廟旁同時來了不少彈珠台、烤玉米、檸檬愛玉的流動攤販。廟埕正進行的是「觀水僊尊王」儀式，相傳是恭請長年駐守海上的水僊尊王，回宮參加盛典，只見法師身穿龍虎裙手持五營令旗，揮動了百萬的盧千萬雄兵，嘴裡以緊湊的速度唱誦咒語，一會兒吹角連營，顯得格外緊張刺激。據廟祝伯伯說：整場儀式長可四、五個小時，短可一、二小時，就看海巡總指揮領不領情了。今年想必尊王也期待許久，急著騰雲回宮，整場儀式約一個半小時，就圓滿結束。
翌日，拍殕仔光的時候，潺潺的細雨，縈繞著整個中芸漁港，彷彿正上演一場「大道公鬥法媽祖婆」的逗趣戲碼。曦光乍現，漁船上裊裊的氤氳直衝天際，宣告媽祖婆的海巡艦隊正式啟航，三、四十艘的漁船，在遼闊的臺灣海峽上顯得格外壯觀，波瀾不驚的海面，頓時熱鬧了起來。

身為海墘長大的囝仔，第一次搭著漁船，心情難免澎湃激昂。依稀記得小時候，爺爺要出港捕魚時，奶奶總是會騎著稍嫌褪色的摩托車，載我到堤防邊看著正在報關，準備出港的爺爺，向船上的爺爺揮手說再見。如今長大了佇在船邊，突然有股「沉思前事夢裡似，繁景依舊暗淚流」的情絲。看著廣袤的海色，遙望著高雄市區，那是高聳的八五大樓，旗后燈塔，中山大學。臨海的廟宇也都施放著絢麗的煙火，歡迎艦隊的蒞臨，漁船上的人員以煙火之禮相待，那種相互呼應的感覺，凸顯海口人好客熱絡的一面。

到了安平的街上，渾厚的銅鑼聲敲醒了沉睡的府城，引領著海上女神的到來。駕前的千里眼、順風耳兩位將軍，威武莊敬的英姿令人震懾，精雕細琢的鑾轎左右規律搖晃著，媽祖婆御用的女眾轎班步伐一致，步步訴說著臺灣女性強韌不拔的精神。當媽祖婆的鑾轎進入安平靈濟殿時，那句「進哦！進哦！」，把整個安平浸潤在祝福的音聲中，至今仍在我的內心低迴不已。隨後的香客如織，老老幼幼把整個廟埕擠得水洩不通，有的負責清掃廟埕的炮屑，有的趕緊入廟想一窺天后的聖顏。

迫近用餐時刻，熱情的安平人在乘載歷史洪流的運河旁，搭設臨時的大紅棚架，加上行動舞台車，點燃了台灣人的音樂細胞。我凝視著桌上那一鍋以白飯鋪底，上層蓋滿了虱目魚肚、魚丸、肉絲、蚵仔、筍絲的飯湯，使我饞涎欲滴，展現了討海人不怕人吃的氣口。匆忙的用完中餐後，旋即出發前往觀音亭及天后宮進行會香儀式。

正要離開安平港時，一朵朵卷舒的彤雲正綿密的排列著，殘陽篩落在海面上，遙望著岸邊靈濟殿的頭人，正向我們揮手道別。不捨心情油然而生。站在船頭的我，任憑濺起的浪花弄濕了白襯衫，滋潤了我的心，頓時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我們四年後相見。暮色時分漁船相繼，將七彩的燈火打開，搭配著各種傳統曲牌，風入松、大醉八仙、郭子儀拜壽。置身漁船上的我正享用這，可遇不可求的重金屬音樂饗宴。四年一科的海上燈光嘉年華，正進入活動最高潮。

到了林園沿海時，砰！的一聲突襲了我的瞳仁，馳騁的先鋒船，率先施放高空煙火，隨後的船隻以螣蛇之姿緊接而上。靜謐的夜空裡，霎時燦爛奪目光鑑毫芒，晝夜就像塊黑布，任憑我們的油彩，是紅是白劃破整個寰宇；是黃是綠刺破整個銀河系，綴飾了我幽靜的大港。有的像碩大的富貴牡丹花，有的像魔法森林裡嬌滴的蕈菇。倒映在龍王居住的水宮，動心駭目的景致媲美跨年煙火秀。

船隻駛進中芸港時，傲然駐立的朱色燈塔，熱情的為我們接風洗塵。當海巡媽的鑾駕下船時，整個漁港鑼鼓震天，信徒們歡聲雷動，有人雙手合十，有人眼角泛淚。「是祢讓我知道這個世界可以溫柔對待，是祢讓我知道愛可以譬露似水，祢總是沉靜地傾聽芸芸眾生的企求，這次也不例外，我臣服於祢無語的教誨，我臣服於祢慈悲的陶冶，祢總是細雨潤無聲，守護每位海島子民，我的家。」

到了三月廿三當天，一大早廟前的廣場已經湧現人潮，漁村裡難得一見的進口汽車，有序地停放在路旁，嫁出娶進的庄內人，都來向媽祖婆祝壽。鮮花素果、壽桃壽麵也已經堆滿整個八仙桌。引我注目的是那位頂著帆船髻，步伐蹣跚手上拎著謝籃的婦人，由志工的陪同下，緩緩地走向廟程特別安置的臨時香案。老奶奶不疾不徐點了三柱的清香，獨自一人彎下佝僂的身軀，跪在神案前，只見她嘴裡振振有詞，有時嘴角上揚，有時眉頭緊鎖，祈求的應該都是，垂福萬葉之言吧！

一晌，婦人在志工的協助下，從拜墊挺身站起來，將清香插入壅擠的香爐中，左顧右盼的似乎正尋找著什麼？我從旁進入人群中，用我不太流利的台語：阿嬤你愛揣啥物？只看他指著我背包後的香火袋說：阿弟ㄚ這愛去佗位挈？我立即向服務台索取了數個，順便幫老奶奶過個香爐。當我拿著香火袋給她時，她溫厚可掬的眼神，如今仍烙印在我的心中。「來這个予你食」手裡接起那大紅色的紅龜粿，本來不喜歡吃這種傳統米食，也毫不猶豫地朵頤了幾口。

一旁大起鍋爐，熱氣攀附著祥瑞的龍柱扶搖直上，志工們各個堅守崗位，有的切菜、洗菜備料，有的掌廚翻炒數十斤的海味，有的負責分送那碗，泉湧著人情味的平安麵。志工媽媽珍珠般瑩潤的汗珠滾滾而下，港口的旭日毫不留情地跑來湊一咖，綿延五、六百公尺的領麵人潮堪比年節的福袋搶購，原來幸福就是這個滋味。

激情過後，純樸的漁村回歸本色，做工的做工，討海的討海，漁船上僅剩捨不得拿下來的旗幟，保留著一兩支，深信神明會暗中庇佑快樂出帆，平安回航。還記得那是一個特別早起的早晨，颯然的南風拴住漂泊的心識，坐在那蝕鏤的肉粽角上，澎轟的千堆雪撫慰了不定的意志，啜飲著早餐店的大冰奶，凝眸著剛要進港的福益六號，有了打算。
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