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啟者
我曾有機會在人生中成就一番事業,結果我全搞砸了。由於我毫不珍惜機會,再加上命運多舛,世界已放棄了我,所以我現在放棄世界也算合情合理。
如果我找到留下的理由,我一定會留下,但我沒找到。所以我不能留下。我總害大家生活變得更慘。
我毫無貢獻。對不起。
善待彼此。
拜
諾拉
0點0分0秒
起初雲霧濃密,她什麼都看不見,後來她漸漸看到兩側的圓柱。她站在一條類似柱廊的走道上。圓柱呈現腦灰質的顏色,散放著亮藍的光點。霧氣像不願被人看到的鬼魂漸漸散去,霧中浮現一個淡淡的輪廓。
篤實方形的輪廓。
那是一棟建築物,大約像教堂或小型超市的大小。建築正面以石磚砌成,顏色和圓柱一樣,中央有道巨大的木門,屋頂雄偉華麗,設計精緻,山牆上有面大鐘,鐘面上有著黑亮的羅馬數字,指針顯示午夜十二點整。建築的拱窗高大漆黑,窗旁石磚等距排列,延伸到牆邊。她第一眼見到時,以為建築物只有四扇窗,但過一會,她發現這棟房子有五扇窗。她覺得自己剛才一定數錯了。
四周空無一物,諾拉也無處可去,於是她小心翼翼走向那棟建築。
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電子錶上的數字。
0點0分0秒
如大鐘所示,現在是午夜。
她等待時間向前一秒,但時間停留在午夜。就連她走向建築,打開木門,走入門中,錶上的數字都沒變化。不是她錶壞了,便是時間出了差錯。此時,兩者都有可能。
她心想,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她心想,也許這地方會有答案。她走入建築物中,裡面燈火通明,地面是淡色的石地,顏色大概介於淡黃和奶茶色之間,像是古老的紙頁。但她進到裡面,沒看到剛才看到的窗戶。其實,她往屋內走幾步之後,牆面就不見了。屋裡全是書架。諾拉現在走在一條寬敞的走道上,一排又一排的書架向四周延伸,並延續到天花板。她轉入其中一條走道,停下腳步,疑惑地望著滿坑滿谷的書本。
到處都是書,書架木板相對輕薄,彷彿不存在。每一本書都是綠色書皮,有著深淺不同的層次。有的是明亮的黃綠色,有的是深濃的祖母綠,有的則像夏日的草坪,呈現青翠的色澤。
說到夏日草坪。書本看似陳舊,但圖書館中的空氣格外清新。屋里並未瀰漫著塵封古書的氣味,反而散發蒼翠蔥鬱的樹木氣味,像在戶外一般。
書架真的無窮無盡,筆直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除了中途偶爾出現的走廊,書架毫不間斷,像是美術課所教的透視法線條。
她隨便選了條走道,順著走道向前。到了下一個路口,她向左轉,有點迷失了方向。她尋找出口,但四周都沒有出口標示。她試著回溯自己的來時路,但根本不可能。
最後她確定自己找不到出口了。
「這太詭異了。」她對自己說,並從自己的聲音尋求安慰。「真的太詭異了。」
諾拉停下腳步,走近一排書。
書上沒有標題,也沒有作者名字。除了顏色之外,每本書唯一的差別是厚薄。書的高度都一樣,但厚度不同,有的書脊有兩寸厚,有的卻薄得出奇。有一、兩本書跟小冊子一樣薄。
她選了一本大小適中的書,書皮呈灰暗的橄欖綠色,表面陳舊破爛,看似帶點灰塵。
她書還沒拿下書架,便聽到身後傳來個聲音,她嚇得向後一跳。
「小心。」那聲音說。
諾拉轉身去看是誰。
圖書館員
「拜託。你一定要小心。」
那女人似乎憑空出現,她服裝整潔,留著一頭灰色短髮,身上穿著龜綠色的高領毛衣。若要諾拉說,年紀大約六十歲。
「你是誰?」
但她問題還沒問完,便發覺自己早已知道答案。
「我是圖書館員。」那女人腼腆答道,「如此而已。」
她態度親切,面容嚴肅又散發智慧。她留著同樣俐落的灰色短髮,長相和諾拉印象中一模一樣。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她以前學校的圖書館員。
「愛爾姆女士。」
愛爾姆女士露出淡淡微笑。「也許是。」
諾拉記得下午下雨時,和她下棋的時光。
她記得她父親過世那天,愛爾姆女士在圖書館溫柔地告訴她這不幸的消息。她父親在男子寄宿學校橄欖球場教學時,突然心臟病發。聽到消息之後,她愣了半小時,茫然望著下到一半的棋局。起初事實太過震撼,她無法吸收,後來她內心感到巨大的衝擊,情緒潰堤。她緊緊抱著愛爾姆女士,埋頭在她毛衣中痛哭,最後她雙頰紅腫,臉上滿是淚水和毛衣纖維。
愛爾姆女士抱著她,像照顧寶寶一樣摸著她的後腦,沒說些陳腔濫調或虛假的安慰,只表達發自肺腑的關心。她記得愛爾姆女士當時告訴她:「事情會好轉的,諾拉。一切不會有事。」
一小時之後,諾拉的母親來接她,她哥哥神情恍惚,怔怔坐在後座。諾拉坐在前座,她母親坐在她旁邊,不斷顫抖,不發一語,諾拉不斷說著她愛她,卻沒得到回應。
「這是什麼地方?我在哪裡?」
愛爾姆女士露出非常正式的笑容。「當然是間圖書館了。」
「這裡不是學校圖書館。而且這裡沒有出口。我死了嗎?這是死後的世界嗎?」
「不算是。」愛爾姆女士說。
「我不懂。」
「那容我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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