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小說版《使女的故事》看成一座細膩又深沉的文字砌出的、禁錮女性靈魂的碉堡,圖像版的詮釋就如同無窮折射的水紋或鏡面,映照出奧芙弗雷德身為使女的悲戚、憤怒、絕望與企盼,她每一個神情,都控訴或吶喊著基列共和國如何以暴力的意識網絡宰制無處可逃的使女們與其他身分的女性。圖像將文字化為一幕幕具有情緒與重量的畫面,讓暴烈的情感火焰在讀者眼前熊熊燃燒。奇妙的是,加拿大插畫家芮妮.諾特(Renée Nault)描繪出的基列世界既灼熱、又冰冷,很可能是因為這個陰鬱的世界充滿掙扎的靈魂。每一個轉折的情節,都描摹了輾轉煎熬的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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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的故事》早已蔚為經典,訴說的是宗教極權國家「基列共和國」如何控制具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迫使她們為掌權的大主教生下子嗣。瑪格麗特.愛特伍筆下的世界無比冷酷,使女們等同於行走的子宮,除了繁衍後代的功能以外,幾乎被剝奪所有獨立的個人價值。在圖像版中,諾特選取她認為具有代表性的橋段,重新以自己的視像觀點,再現了文字世界逼視的情感荒漠。
在諾特的詮釋裡,強烈勾動讀者感官連結的,當然是全書的色彩配置。如果讓手指快速滑過書頁,不難發現整個故事有極大的篇幅與比例,都是令人目眩又屏息的紅。愛特伍的原作將使女的服飾設計成紅色,當然有極富象徵性的意涵,可是諾特不僅畫出了使女們紅色的衣物,更繪出這身紅底下閉鎖的生命出路。書中有多段悚然的「紅色畫面」鋪陳:
- 嬤嬤們在感化中心教導使女們骨盆運動時,背景、人物與使女們休憩的床面全部連結成宛如血色的紅;
- 鄰頁用近乎抽象的俯瞰圖與一個個平躺卻眼神空洞的使女,凸顯了使女們行屍走肉般被空洞化的身體與存在的意義;
- 在〈生產日〉這一章,紅色的產車呼嘯駛過,使女們興奮的交頭接耳,車裡眾人殷殷期盼的神情,好不容易讓整群使女們的一身紅衣帶來一絲令人期待的生命氣息。接下來,所有參與生產儀式的使女們宛若融合成一個巨大的集體,全部呼吸與口訣一致的陪伴生產者生下寶寶。當畫面描繪她們一字排開齊聲喊著「用力、用力、用力」,這裡的一整列紅又像是體制的擴音器,消泯了任何個體具備自由意志與獨特性的可能;
- 在集體處決的段落,諾特用連續跨頁畫下眾人參與處決,令人心驚的猙獰面孔,大片的紅暈染整幅畫面。在這個場景中,暴力染血的聯想十分明顯,讓人在注視畫面時,彷彿感受到現場群情激憤的尖銳與恐怖。
一個個平躺卻眼神空洞的使女,像是行屍走肉般的身體。
同樣是紅色,在不同頁面中有著不同的感受。
集體處決的段落,大片紅暈染畫面,暴力染血的聯想十分明顯。(圖/《使女的故事》圖像版內頁)
同樣的,在這本書裡,大主教夫人們衣著與所在空間呈現的藍色、奧芙弗雷德在還沒成為使女前所在世界的多樣色調,以及與這各種極端色彩聯想相較之下,美得幾乎讓人懷疑其真實性的自然環境空間,都各有深沉的意涵。這也是圖像小說最吸引人的特色之一:讓讀者駐足在每幅畫面,任思緒向那幅定格的各個方向蔓延,甚至聽見畫面裡的聲音與靈魂的吶喊。
書裡的色彩使用各有其深沉意涵。(圖/《使女的故事》圖像版內頁)
細看這本書,許多畫面都刺痛心靈:從開頭黯夜般的沉滯空間裡,嬤嬤們來回巡視,每張床上的使女們宛如蒼白的幽靈,失去了臉孔,也被奪走靈魂……到反覆出現,瞪視著天花板、渴望尋覓與維繫些許生命意義以及與他人連結的面容……你不妨思索為何諾特刻意將許多場景中的使女都畫成近乎機械化或抽象化的物件。
到故事最後,穿著紅裙紅鞋的身影走向畫面右側,消失在車裡,也許正暗喻著奧芙弗雷德走出使女的故事,重拾她過往的名字與身分。此跨頁除了右上揚起的裙襬外全部留白,這個巧妙的淡出/遁入無名空間/消失的意象,與迎面而來的大片白色,幾乎是整本書裡僅有的、讓人可以好好呼吸的畫面。
「消失」的意象與一大片白,可說是整本書僅有的、讓人可以好好呼吸的畫面。(圖/《使女的故事》圖像版內頁)
芮妮.諾特是一位喜歡描繪海洋與女性形貌和身影的插畫家。看她網頁上的插畫作品,會發現她一次又一次彩繪出水波、女性波浪般的髮,還有與水光相伴的美人魚或女人。這些女性的神情時而哀傷時而倔強,卻都帶著某種內在的堅毅。諾特當然也把自己畫筆的力量帶進了圖像版《使女的故事》中,在縮放遠近視角的畫面裡,掙扎著想保有自我的女性身影清晰可見。你甚至聽得見靈魂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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