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過張亦絢,我明明是跟她合作最多本書的編輯了,但是我就是討厭過她。我得花很多的時間去讀她的作品,一開始感到困惑,覺得有些無法理解,然後在某一瞬間,忽然被什麼打中似地,讀懂了她寫的一字一句飽含的意義,我像受虐狂似地變得樂此不疲。
編輯這本《我討厭過的大人們》就是這樣的過程,請想想,張亦絢怎麼可能討厭西蒙.波娃?繼續往下讀,發現西蒙.波娃重感情的程度像麥芽糖一樣黏人!這麼重要、強悍的女性知識份子,原來也有感情至上的一面,於是我發現我也有點討厭(從現在開始)西蒙.波娃了。不只她,還有更多的大人們:佛洛伊德、鄭清文、葉石濤等中外大師、《咆哮山莊》裡的希斯克里夫、書法老師……是的,就在「討厭」之後,依賴一個「過」字轉彎,文章留了伏筆,把「深情」隱蔽在背後。
當然光是討厭大人還不夠,我們還需要懂得這世界讓我們「有多恨」。就像《安娜.卡列妮娜》的開頭:「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覺得這本書要說的是:「愛的感覺都是相似的,恨卻是各有各邊邊角角的恨。」例如〈恨情敵〉:「一種爲妳招致敵人的愛,算是愛嗎?」〈恨偶像破滅〉:「恨偶像破滅,之所以如此頑強,在於舒適。」在「恨匱色」中她形容自己對於顏色數量不夠多的恨,偶爾穿插一句:「不消說,給我一本《日本傳統色名帖》或《色彩的履歷書》,我就會乖得像兔子。」是這樣沒錯,人類可以恨的範圍真是寬到不行,但是只有張亦絢能恨得觀點通透,有時又帶點俏皮可愛。
我們對於自己為什麼喜愛某些人事物,總是反覆思考解釋到有如精神分析的地步,討厭與恨卻是「想都不想」?張亦絢提醒我們,把討厭與恨都進行到底吧——而且要「步步為營,草木皆兵那樣警醒」地進行,這本書做了完美的示範。
那麼從現在開始,你也可以用張亦絢的方式去「討厭」了,但或許更好的是,有天能被張亦絢「討厭過」,被她用「有多恨」來深情形容,這將多麼令人羨慕。
陳瓊如
木馬文化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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