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但以理)
那天下午,黃子欽拖著一卡厚重的黑色行李箱,嚕到我們跟前;一打開,一個個他近年最常用以封存創意的保麗膠作品,滾了出來。圓的、方的、長的、窄的,形狀不一,凝結著各式各樣的物件──一張照片、一枚蝴蝶、一隻青蛙、一頁紙,甚而一本書,齊齊攤集一地,在午後的陽光下閃動著折射的光芒。一如他在《PLAY.紙標本》封面放上的那只紙頁晶柱,前衛靈幻,又帶點古老的質樸。而《PLAY.紙標本》一書,不僅收錄了黃子欽近三年設計的68幀書封,更幾乎承載了他從事設計工作十多年來的經驗菁華。
十多年前,在誠品書店整體還氤氳著濃厚的人文藝術閱讀氣息、為城市染入一道布爾喬亞品味的時期,黃子欽進入誠品書店,擔任美術設計。在職三年的磨練,他的雙手布置過無數誠品書店的櫥窗。彼時誠品書店具備高度藝文載體的特質,提供美術們極大的自由空間盡情揮灑,「我記得我在誠品做的第一個書展主題櫥窗叫『嗜甜』,我就放一個箱子,擺滿糖果、金幣、鍋具,還有很多格開的小空間,裡頭放薑餅人。」
誠品書店的櫥窗布置經歷,為黃子欽逐步累積立體思考;及至他離開了書店、成為自己接案的Freelancer,書店櫥窗的立體經驗依舊跟隨著他,延伸到他種種作品的發想上。即便是平面的書封設計,我們依舊可以看到那些空間,那些堆疊,那些光影縱深;他所出手的書封,關鍵字可以有拼貼、集合、繽紛、遠近、景深……那彷彿已然成了黃子欽的正字標記。
「雖然在書店立體經驗之前,我自己就有在發展拼貼的東西,但還是偏向在2D裡表現3D的張力,不算是真的立體。如果我沒有書店櫥窗的立體經驗,我接觸平面的感覺一定不一樣。」黃子欽強調,把一個空間布置起來是很有趣的,跟平面完全不一樣。「在平面上擺東西,很快就會覺得滿了;但立體是你本來以為會很滿,突然卻覺得很單薄,才知道立體的語言跟平面的語言是不能直接使用的。」
然而,因為印刷的快速進步,過於便利的結果,便是很多平面的立體語言都直接用平面語言來填塞,缺乏縱深的強調,反正一印下去,細節也出不來。姑且不論在意的人究竟有多少,黃子欽就是覺得可惜,「很多東西就這樣扁平化了。如果你能做出縱深,你可以讓閱讀時間更長,形象、架構等等,都會更深刻。」那會讓整個閱讀的節奏跟速度,都不一樣。
立體與平面兩者,在黃子欽的作品中,不斷出現交互的融合與影響,「立體的某些經驗和空間感,會移轉到平面上;或設計書封時看到某些圖片,會覺得它跟立體的經驗吻合,就可以試著再去製造出這個空間。」甚至當平面產出之後的成果,會讓黃子欽發覺,原來立體也可以這樣「被看」,於是更清楚這個立體「平面化」後會是怎樣的效果,讓他將立體處理得更精簡,「因為我腦中已經知道了這個語言,就可以試著去書寫。」
這樣的書封,做起來自然是曠日廢時的,「我從沒認真算過每個書封設計的時間成本,做得好比較重要。」於是我們看見的黃子欽,有典雅如《家守綺譚》《心經隨喜》,或繽紛如《花語》,或寂靜如《你是什麼派》《上學記》,或繁複如《西夏旅館》,或堆疊如《請問么零么在哪裡》《日本人的縮小意識》,或樸趣如《努力工作》《兒童經絡實用手冊》,甚而簡潔如《我是許涼涼》《論現代興奮劑》……不論是什麼主題的書封,都會呈現出同樣「子欽流」的3D影像,封存在2D的紙面當中。「有人說我的設計比較溫暖,或比較手工感。我想是因為比起做一個單純的設計師,我更願意在設計之餘更做工匠,那個經驗值對我來講比較珍貴。」
黃子欽封存生活記憶的保麗膠作品(攝影/但以理)
所以在他的畫面上,就常會出現這裡貼貼疊疊、那邊歪歪割割,旁邊再寫幾個手感字。「同樣的圖像,別的設計可能會用圖庫去做,但你要做出某種質感,過程中的力氣還是不可省略。」但黃子欽不免感嘆,現在能給設計者這些空間的出版社的確愈來愈少,「這種東西絕對不是當前市場快速獲利的正確貨幣,但是它有它藝術的質感。」
於是,在自己還能掌握的範圍之內,黃子欽將每一幀書封,都當成一面面紙上櫥窗,無盡地伸展他的想像,期望讀者一起放慢腳步,仔細咀嚼。因為那都是他口中的,美好的「奇花異果」。
〔延伸閱讀〕
【好設計】書活起來了——《Play.紙標本:聽黃子欽說封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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