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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歷史小說的方法學】03_真實與虛構的碰撞:瀟湘神╳錢真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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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文類的想像裡,奇幻小說與歷史小說,或許是最為對立、遙遠的兩種了。前者給人天馬行空、想像力奔騰的印象,好像離現實世界非常遙遠,而後者則不得不對史料、研究亦步亦趨,貼近現實。然而,真的是這樣嗎?這次的對談,邀集近年在妖異奇幻大有建樹的小說家瀟湘神,以及用現代眼光重新想像「朱一貴事件」的小說家錢真,兩人從完全不同的出發點,將會如何交鋒?又能夠激盪出怎麼樣的火花呢?



   對談人   

作者簡介

本名羅傳樵,1982年生,畢業於東吳大學中文系、臺灣大學哲學所東方組碩士班,專長是儒學。性善論者。對人類學、民俗學、城市發展、腦科學等等有興趣。曾於臺大原住民族研究中心工作,現擔任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網站、FB專頁)原案。出版作品有:《臺北城裡妖魔跋扈》《帝國大學赤雨騷亂》《唯妖論》(合著)與《華麗島軼聞:鍵》(合著),同時也是實境遊戲設計師,曾策劃〈金魅殺人魔術〉、〈西門町的四月笨蛋〉、〈城市邊陲的遁逃者〉等遊戲。

作者簡介

本名錢映真,南投竹山人,現居臺南,寫作亦學習南管。中央大學大氣物理研究所碩士,曾任高中地球科學教師。曾獲臺灣歷史小說獎、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歷史小說獎、打狗鳳邑文學獎、南投縣玉山文學獎、桃城文學獎、臺中文學獎。著有小說《羅漢門》

   文字側記   

作者簡介

1988年生,台灣大學日文系、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班畢業。
曾獲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時報文學獎等。著有《名為我之物》,合著有《百年降生:1900-2000臺灣文學故事》、《華麗島軼聞:鍵》、《終戰那一天》等。


 
▌書寫到底能不能夠抵達真實?


哲學系出身的瀟湘神,特別在意概念與定義,他有一整套對「歷史小說」與「奇幻小說」的看法;而錢真也曾經提過,她認為歷史小說就像是一個能夠讓人們撇除既有牽掛、情緒的「平臺」;因為歷史可以讓事件遠離、讓脈絡陌生,人們就可以比較冷靜地重新思考某些事情的本質。

就在這個點上,兩人產生了交集。

瀟湘神說,「石黑一雄《被埋葬的記憶》是一部奇幻小說——雖然石黑一雄說這個話的時候引起過一些爭議(笑)——這個作品的核心,就是在講兩個民族的衝突,其中一方勝出之後壟斷了詮釋權,並在撲滅歷史的過程中——在小說裡是用梅林的法術和龍的呼吸等奇幻的元素——造成許多『失聲』。

「我讀到這個小說的時候很震撼,特別是任何熟悉臺灣題材的讀者,自然而然都會聯想到二二八;但是在小說揭露真相之前,你不知道他其實是想處理這樣的議題的。」瀟湘神解釋到,在臺灣的脈絡下,看到某些關鍵字,像是「二二八」,無論是何種立場的人,都可能會反射性地變得很激動,但是奇幻小說的功用,正是可以透過架空的世界,讓我們移除原先預設的立場和先入為主的觀念,更可能看清事情運作的真相

瀟湘神接著補充提到了對奇幻小說的看法。「奇幻小說的特色,其實不是追求虛構就足夠了。因為如果奇幻的重點就是追求想像的話,我們會得到的結論就是,最遠離事實的想像就是最好的奇幻小說;但其實不是這樣。」他認為,「事實上很多奇幻小說的特色是把現實中既有的東西打散重組;我對這件事情的詮釋是,奇幻小說是透過把事物陌生化,來讓讀者透過小說重新看待世界。所以它講的,還是現實世界的問題;這些事情如果原本就很熟悉,我們是很難跳脫過往的思考脈絡。好的奇幻小說應該是透過這樣的打散重組,讓我們重新認識世界。

錢真也回應,這讓她想到了《銀河英雄傳說》,作者田中芳樹肯定也是參考許多現實世界的歷史與狀況,才虛構出作品中的世界。

如果歷史小說是將現實世界的問題放回遙遠的時間,那麼奇幻小說就是將現實世界的問題放到另一個空間。如此,兩個看似相距最遠的文類,竟有著類近的效果。

被埋葬的記憶

被埋葬的記憶

銀河英雄傳說(01)

銀河英雄傳說(01)


▌歷史小說的邊界


但我們又不免碰到界線的問題。當奇幻和歷史這兩種類型相遇,寫出來的作品,到底該算是奇幻,還是歷史?或者更進一步地,歷史小說和歷史之間的界線,又在哪裡呢?對此,瀟湘神的經驗可以參考。

帝國大學赤雨騷亂

帝國大學赤雨騷亂

「我的寫作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我對歷史做一定程度的考察,也使用史實人物,但我的創作其實不是所謂的正史,甚至可以質疑這算不算是歷史?我想這很值得討論。」在這裡,錢真則聯想問到,在《帝國大學赤雨騷亂》當中陳澄波曾經稍稍登場,那麼在角色設定上會讓他接近真實歷史中的陳澄波嗎?瀟湘神則笑答,那只是想要透過小說,讓現實中不幸喪生的畫家可以在另一個奇幻時空中活下來,對比出二二八歷史的殘酷,「讓他登場完全是一種創作者的想望。」——這或許,是小說家的特權,也是寫小說最大的樂趣吧。

言歸正傳。「如果我不是在寫歷史,坦白說可以不用做那麼多歷史考察。但事實上還是有很多細節必須要調查。為什麼會這樣?這個問題其實換一個角度,就會變成『我們有辦法去書寫真實的歷史嗎?』」瀟湘神說,「因為不管史料看得再多,總是有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被挖出來的部分。那麼所謂的書寫真實的歷史,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算是合格或合理?這個問題,歷史小說又需不需要思考?就我自己來說,做為一個現代人,我去寫不存在的歷史故事,其實我想要建立的是我們這個時代怎麼看待歷史的『觀點』。所以它不一定要是真實發生的一個事件,只要是建構在那個時空之下,然後透過這個管道,讓我們這個時代認識那個時代可能是什麼樣子,那就足夠了。

但是瀟湘神並不停留在這樣的結論上。「不過反過來說,如果這個看法成立的話,那麼歷史小說是不是就不用去追索真實發生過的事件了呢?其實學歷史的人也會面對這些問題:能不能用現代觀點去看待歷史?歷史又要追隨史料到什麼程度?歷史學中有這樣史觀的討論,而寫歷史小說的時候或許也可以參考。」但最後他也坦言,身為創作者,面對這個問題,會想要反其道而行,去做很多考察,但偏偏不寫真實的歷史,這樣才能透過實做,去挑戰這個問題、去探尋「歷史小說」這個範疇的邊界。

▌歷史的話語權與小說的意義

羅漢門

羅漢門

任何書寫,也都無法避諱書寫者視角的問題。事實上,過往歷史絕大部分都是以官方的視角寫成,而錢真的《羅漢門》便想特意挖掘庶民的視角,無獨有偶,瀟湘神關注臺灣妖異、民間習俗,其實也是從另個角度,在關注著庶民社會與生活史。

錢真說,「像是在朱一貴事件中,留下來的平民聲音,就是供詞,但這個供詞也屬於官方檔案,一般民眾是很難接觸到的,所以一般民眾如果要記憶這件事情,他們會怎麼記憶?其實就會變成『傳說』,像是一般流傳的鴨母王事蹟,或是透過祭拜,成為信仰。其實我們非常需要庶民的聲音;他們明明是最大的一個族群,但資料卻常常是最少的、片段的。」

錢真接著舉了實例,說明她如何克服這個困難。「所以我的作法,就是看能否透過官方文件來反推。像是藍鼎元《平臺記略》的時候,看得出藍廷珍施世驃彼此有心結,例如,時序上是施世驃的人馬先進入府治,但是藍鼎元在敘述這個事情的時候,現實時序他沒有誤記,但是在敘事時序上則故意先描述藍廷珍的行動,這種刻意的敘事調動,會讓人誤以為藍廷珍才是關鍵。或在描寫逮捕朱一貴的時候,藍鼎元特別寫說朱一貴面對施世驃不願下跪,直到藍廷珍出馬痛罵朱一貴、命令人杖打他,想要藉此突顯藍廷珍的英勇;然而卻在無形之中,也記錄下朱一貴不屈不撓的形象。」這不是為了歌頌朱一貴而寫的,卻無意間達到了類似的效果。

此外,錢真也參考當時代其他民變的口供,去揣摩當時民變參與者可能的心態,盡可能藉此推理、想像、填補,「就有點像是《侏羅紀公園》裡面拿其他爬蟲類的DNA,來補足恐龍殘缺的DNA。」

瀟湘神則回應,現在回去寫清代歷史素材的困難在於,當時並沒有臺灣視角的記錄者,因為官方都是清廷視角。他笑說,「我常常覺得,臺灣人對自己的過去,實在是太不了解了。所以就自然而然會去找各式各樣資料,然後自己開了很多小說的坑。」

「我在做妖怪研究的時候發現,其實很多妖怪的產生,常常是因為被社群的內部或外部給妖魔化。比方說我們是一群人,面對另一群可能是敵人的他者時,就會把對方的人格給去掉,這是外部的妖魔化;另外一種就是,外部可能沒有什麼敵人,內部要形成團結,就要靠內部妖魔化,比方說現在的班級霸凌。其實這種社群生態,在過去,就是用妖怪、鬼神的方式登場,像是豎立神明,就會產生一連串的祭祀活動,而每一個祭祀活動其實都是在團結這一群人,並且表現社群內部的勢力、主導權。」對瀟湘神而言,民間信仰,其實就是在展示最原始的社群性。

「從民間信仰出發的重要就在這裡。官方其實不會看到鬼神信仰的重要性,只會一概抹為迷信,並不認同、也沒有意識到這種祭祀行動更深層的意義與機制,比如團結、區分彼此、社群權力運作等。」瀟湘神還提到台南的「聯境」,其實最原始就是以廟宇為中心,來進行地方動員的聯合防禦。錢真也補充,「聯境來自原本就有的『境』,聯境的出現有民防的需求跟清朝官方的推動。早期民間有一些自己發展出來的社群,如;角可能是一個大聚落裡面的某個大姓或某個群集。我們今天說的角頭好像是黑社會專用語,但其實是源自過往這種社會活動。」

瀟湘神則補充,在官方的眼中,只要不被官方控制、不能完全被規範的地方勢力、頭人,甚至世家望族,都可能被視為所謂的黑社會。

如今我們的用語,這種歷史的意涵與連結,早已被稀釋了。然而,透過創作者的考察、想像、詮釋,無論是藉由歷史小說或是奇幻小說,都有可能讓我們重新與過往的世界,產生新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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