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王的女兒
故事節奏大約依循著赫蓮娜與她父親雅各一逃一追的過程。雅各是美洲原住民，密西根上半島的「沼澤王」，熟悉沼澤森林的一切細節，而赫蓮娜是他的唯一傳人。
然而依我之見，《沼澤王的女兒》最精采的並不是森林追逐戰，而是赫蓮娜對父親那矛頓的心結。她的父親是個人渣、魔鬼，他綁架十四歲的少女，凌虐她、性侵她、放任她在毫無照護的環境下生產，然後持續凌虐性侵十餘年之久。小說中有段赫蓮娜敘述母親為何無法逃走的段落，非常深刻：
……我們自以為在人身自由遭剝奪的時候會像山貓一樣激烈反抗，其實不然，我們很可能會投降，而且是很快投降。人若處在越反抗處罰就越重的狀況下，過不了多久就會學到教訓，乖乖聽命。這不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心理學家稱之為習得無助。被囚禁的人相信只要聽話，就不會受罰，甚至還能得到毯子或食物之類的獎賞。所以她會聽話，無論對方要她做的事情有多噁心下賤，她都會做。如果綁匪願意在她身上施加痛苦，還能加速進度，不久，就算她想逃，也不會逃了。
這就像抓一隻老鼠或鼩鼱放進洗衣盆，你看牠們會怎樣。一開始，牠們會抓盆邊，繞著盆邊跑，尋找出路。幾天後，在盆子裡待習慣了，就會走到盆子中央找食物和水，即便這違反他們的自然本能。再過幾天，你可以拿布條繫在洗衣盆把手上，一端垂在盆內，一端垂在盆外，這時牠們依舊只會繞著盆邊跑，不會想別的。最後，就死了。有些生物就是不擅長處理被囚禁的狀況。要不是有我，媽媽大概到現在還住在小山上。
沼澤王對女兒亦然，小赫蓮娜不聽話的處罰是被關在灑滿玻璃碎片的井底，看看是因幽閉而崩潰，或是因失溫而死。
但另一方面，赫蓮娜對童年的回憶是美麗而迷人的，一家三口隱避於沼澤深處、與世隔絕、自己自足的生活，較諸彼德．梅爾的《山居歲月》毫不遜色。試引一段：
我們的池塘是水狸在塔夸瑪嫩河某小段無名支流建壩做出來的。水狸壩的最高紀錄有半哩長，如果你想像不出，那我告訴你，它比胡佛水壩還長一倍。你要知道，成年公水狸的大小和體重大約等於一個兩歲小孩，竟能完成這樣的工程，真的很厲害。我們的壩沒那麼長，差遠了。我常沿湖走在壩上，朝池塘裡丟石子和樹枝，或是釣大嘴鱸魚，或是坐在壩上晃著腿吃蘋果。我所探索的那些居所，是居住其中的動物自己建造出來的，我覺得這樣很好。有時我會故意拆掉一塊水狸壩，看牠們要花多長時間才能修好。
除了水狸，還有很多動物以我們的池塘為家，例如各種魚類、水生昆蟲，還有鴨子、蒼鷺、魚狗、秋沙鴨和禿鷹。如果你從未見過禿鷹像石頭自空中墜落那樣俯衝，從平靜的池水裡抓走一尾狗魚或碧谷魚，那可就真錯過太多了。
在整個故事中，赫蓮娜反覆著痛苦與美好的回憶，乃至她對父親的感情越來越複雜，她愛他嗎？恨他嗎？或怕她呢？她身為妻子、母親，又該怎麼保護自己的家庭呢？
最後，我想用小赫蓮娜與母親的一段對話做結，我很喜歡這段對話：
「可是亞諾馬米人也從別的部落搶女人來做老婆，我不懂這有什麼錯。」
「如果有人來我們小屋，不問妳願不願意，就硬把妳帶走，妳會怎樣？這麼一來，妳再也不能打獵釣魚，不能在沼澤亂跑，如果有人這樣對妳，妳會怎麼做？」
我毫不猶豫地說：「我會殺了他。」然後我就懂了。
回文章列表